相较于顾琛说的“走上朝臣首列”、“制衡孙党”, 她其实仅仅奢望他能让局势保持原状, 保持在她离开的这一刻。不要再坏了,也不能再失去了,只要保持此刻的局势, 不管多乱, 她都是可以接受的。
她立在那里许久, 直到看到行军队伍末端,与军医同乘马车的桃良。桃良早早的就掀起帘子望着她, 见秦姝将视线移过来,桃良连忙道, “殿下,要在车内歇息一阵儿吗?”
秦姝牵了牵唇角, 伸出手来揉了一把那探出车外的脑袋瓜。
“我骑马惯了,反而不喜车辇。”她道, “好生休养着,等你伤好了,我教你骑马罢。”
桃良眼神中带光,应道,“当真吗?我这辈子还没有骑过马诶!”
秦姝笑笑,夹紧马肚跟上马车的步调,“这下可由不得你不当真,留在我身边的人都是骑术的好手儿,你若不想让我在危难时特意营救于你,就得下点功夫,习得这骑术。”
她面上带笑,不紧不慢地随行在马车外侧,行止中隐约呈现的那种保护的姿态,恐怕连她自己也未留心。
是对桃良的守护,还是对天下千万百姓的守护。
“前方军报——前方军报——”
所有行军之人无不面色凛然,几位主将自动围上前来,大气不敢喘一声,于死寂中等待着秦姝的下一步动作。
秦姝展开手中军报,目光凝滞半刻,随即扬声道,“全速行进!三日内务必抵达虎牢关——”
盘踞在陈留的前朝宗室司
马楚之投靠北魏,侵扰北境,已致仓垣、陈留两座城池沦陷。魏帝亲率大军围困虎牢,虎牢岌岌可危,若不是有谢家坐镇,有一批忠勇的守城将领甘愿为大宋出生入死,早就不知城门何处了。
宋军一向擅守,可双方军队之悬殊,实难转圜。
谢行周,你最好活着等到我。
白羽立在秦姝身前暗暗皱眉,他倒是突然好奇这封军报的来处。
熟悉北境各地的战况,证明这封军报的主人虽然参与了战争,却并没有被围困。
兵将紧张之际,谁有这个余力?
“驾——”
前方的将士们眼看着秦姝狠狠策马从后方奔驰而出,几个瞬时便奔出队列,越过众人,胯|下烈马的铁蹄声仿若警钟一般响彻耳际,将领们顿时惊醒,狠蹬马肚追随上去。
——
纵观刘宋千余战将,论身先士卒,万夫莫开之勇,无人能出谢行周其右。
如今虎牢关内军民疲惫不堪,却仍能吊起一丝精神的缘由就是心中清楚——有这位小将军在,总不至于坐以待毙的。
魏帝虽亲率五万大军围攻虎牢,可数日之内,谢骁将军稳坐后方妥善防守,谢小将军亲派奇兵,竟也能将那五万魏军打得措手不及,频频后退。
就是凭借这样悬殊的以少胜多,才让关内将士们心中屡屡生出战意。
即便并肩同行的人越来越少,可有这样的将军在前方冲锋陷阵,有家人邻里在后方不辞辛苦,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少将军,魏军这两日于城外五里出驻扎不前,似乎...已有将城内困死的意思。”
谢行周正与几位守城将领一道巡营,连续十几个日夜无法熟睡,他反应也不像前些日那般快了,闻听身后将领的话,他稍顿了顿,“未必。”
守将纳闷,询问道,“城外已有魏军五万,他们总不会也在等待援军罢?”
另一守将面色凛然,“难道是在等待粮草补给?想要活活困死我们!”
谢行周揉了揉眉心,倏然问了句,“京都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将领答道,“还不曾收到京都的消息。”想了想又叹息,“末将是荥阳本地人,此生都未踏入过京中一步,故而不知那京中堂上贵人是如何居于后方指挥前线的,可虎牢如今危在旦夕,京中原本应的数十万北上大军究竟在何处?他们京中,当真知道北境已经成了何等模样吗?”
见谢行周的目光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将领的胆子又大了些。这样的关头,很难说谁一定能活得过明天,也算是不吐不快了:“荥阳虎牢关的求援书早就递进京城了,京师却迟迟不出。少将军,您对虎牢是真心实意的,可否给末将一句实话...这京师,当真还能出兵援助吾等吗?”
谢行周不动声色地蹙眉,思索片刻便道,“这是众将的意思,是吗?”
同为大宋子民,中央的布防要比地方强上数十甚至数百倍,即便如此,地方仍得不到中央的有力援助,这是没法不让人生疑和愤慨的。
来得太慢了,很难说京中出了什么差错。
“姜将军想要实话。”谢行周回视其目,沉声道,“那我便实言相告。两日之内,虎牢危机可解。”
“少将军何以见得?难不成有什么...”
谢行周悠然一笑,“将军再深问,那就涉及军机政要了。将军饱读兵书,想必也清楚两国之对弈讲求诸多形势。”
面前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明明身处在一片颓壁残垣中,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凄凉慌乱之感,眉峰凌厉而冷峻,与下面部的浅笑形成一种诡异的矛盾,可存在于这张脸上却极为和谐。他眼中的镇定像是将局势全盘掌握于手中,在这样的凝视下,姜氏没理由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