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魏军势大,今日全力攻城,便有好些魏军将士可以踏入虎牢关了。”
那顺着云梯攻入城墙,可不就是踏入虎牢了吗。
“不可能!我每日巡查,魏军将士里不可能有人被调换...”
“调换?”许青霄似笑非笑,眼神从城墙上掠过,似在嘲笑叔孙建已经忘记,秦姝何人了。
九层台,聚大宋谍者死士为一处,曾直属皇帝管辖,皇权特许,监察文武百官,除奸佞,扫外敌,以秦姝为第一首领。
叔孙建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与秦姝的第一次交手,是被算计得彻彻底底。
他怒极,向后退出几步,扬刀冷喝,“随君上出征的将士们,都是大魏一等一的勇士!宋朝师老兵疲,不敢与我们一战——将士们,护送君上,杀出去!”
......
谢行周整顿好虎牢关的军民,掀开自己营帐的幕帘便一下察觉到了熟人的气息,他顺着那微弱的呼吸声,寻到了角落里倚在小榻上疲惫睡去的阿姝。
少女的睡颜并不安逸,本该束得规整的发髻有些松垮,好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暗示着主人刚刚受到的颠簸。
可惜来人的步伐有些迅速,少女未醒身先动,摸出腰间短刃才睁开眼来。入目见其人,才轻叹了句,“谢行周,你回来得好慢,我等你许久。”
谢行周眉头轻皱,垂眸盯着少女良久,才开口道,“怎么清瘦了。”
阿姝挪开目光低声道,“一直如此,是你
我许久未见了。”
谢行周自知问不出实话,转身去浸湿了帕子才走近她,沉膝在她身前仔仔细细地净了她的手,解释道,“方才瞧你射了两箭后便消失了,我还奇怪来着。若是知道你是早早回来等我,我便应该快些回来的,将整顿战后的事情交给他人来做。”
他浅笑一声,“今日...或是说这些日,我虽有诸多疑惑,但见你平安,我一颗心都定了。既然你疲倦得紧,那就先睡着,等你身上不乏了,再慢慢为大家解惑也不迟。帅帐那边的将军问起,我替你打掩护,好不好?”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觉肩上一紧,偏头瞧见阿姝的手正紧紧抓着他肩上的那一片盔甲。她一双清眸就那样望着他,那眼中起伏的波澜令他不解,他愣了一瞬才道,“刚才的一战,我军大胜,战俘数千人。叔孙建拼死才将魏帝护送出去。他自己则被我军擒住,我父已经下令,妥善安置下去了。”
他半跪于她身前,少女的双膝就在他怀里,卸下戎装、只着单衣的人儿在一身重甲的他面前显得那么娇小,就像是被他虚虚拢住一样,谢行周心中疑惑她此刻的状态,他的阿姝,似乎不仅仅是身体变得羸弱,连神情也像...
倏然间,少女双膝一沉,整个人都从榻上滑落至他的怀里,男人手疾眼快的将其接住,才不至于磕伤了腿,刚想出言相问,就感觉少女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肩颈。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忽然找到了温暖可依的大树那般。
肩颈一片潮湿,少女低低地啜泣,刺得他心里发疼。
他甚至不敢猜想究竟发生了何事,只好略有笨拙地揽住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希望她能够好受一点。
“嗯......”
“什么?”他没有听清。
“疼......”阿姝偏过头,不耐地喊着。
“哪里疼。”
“后......后背疼。”
“怎么会?”难道是行军时遇袭了不成?
谢行周心中急得没了分寸,说着就要翻看她的伤势。原本还在怀中安分哭泣的人儿察觉到他的动作而骤然慌乱,忙回身摁住了他的手,惊呼道,“你......你干嘛。”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去,双睫悬泪,惊恐的神情和哭红的眼鼻相衬,活像只挨了欺负的兔子。男人仿佛被这幅景象下了蛊,愣神几瞬才堪堪侧眸,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冒犯后更是不敢直视,只低声道,“我是想看看你的伤势,抱歉。”
阿姝的肩膀微微颤抖,低垂着头,喃喃道,“伤势不要紧。只要人活着,伤口总有结痂的一日。”
话到此处,谢行周已经不忍再听了。
他回帐的路上隐约听说了,祁伯父的死。
“阿周,是我没有保护好祁伯伯。”她收回对他的触碰,似是致歉,似是自卑,“我这些日时常想,先帝将我留在这个位置上,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护不住他亲封的顾命大臣,护不住养育他的继母,也没有护好他亲手交给我的......九层台。”
“我没有他们想的那般能耐。坐在这个鬼位置上,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我觉得宛如凌迟。”
谢行周忍泪忍得辛苦,不等相问,便觉肩上一沉,少女的头重重抵在他的肩上,随后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谢行周急忙搬正她的头,见少女双眸闭合,他又颤颤巍巍的去探她的脉。
还好,脉象虽虚但还算平稳,只是睡着了。
整个帐中只有他二人,她瘫倒入眠,帐里便寂静得要命。怀中人睡得越发安稳,谢行周才敢动了动发麻的双腿,径直朝后坐在地面上,不想让她着地受凉,又小心翼翼地将环抱她的手臂紧了紧。
四下无人,不知男子将心中情绪平复了多久,才将头抵在少女的额头上,轻轻道了句,“若是有连阿姝都做不到的事,这世上便......无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