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闻言,脸上久违地露出笑意:“夫人还像从前那般知我。”
“妾不敢当。”
“两日后是户部递交解决流民方案的期限,以户部那些人精的七窍玲珑心,大概能猜到我与顾琛都不会同意他们增加赋税。”秦姝一面说,一面扶着簪月往大门处走,将身上的半数力气都压在簪月身上,感觉好受了不少。
“无法搜刮百姓,那必然要搜刮商人了,一旦朝上动了这个心思,那京中那些大户商贾恐怕都要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哪还有什么别的余地。但在朝廷动手前先奉上家产示好,就与强制收缴完全不一样了。”
卢棂自知料想的不错,但从秦姝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后,还是忍不住生出一阵寒颤,她垂首道:“妾明白了,多谢殿下告知。”
两人已至门口,卢棂停了步子,抬眸瞧着秦姝瘦削的侧颜说道:“不论何等境况,妾都会为殿下分忧的,殿下要好生保重身子。”
秦姝浅笑道:“我知道,这半年你出了不少力。若不是有你在京城斡旋,恐怕孙无忧他们早就无法无天的处置流民了,我听说他们甚至还想趁着流民事强行调大军回防京都,所幸是被你们拦下来了。你和顾琛是真正为大宋做实事的人,有你们在,我安心不少。”
卢棂不免蹙眉:“妾何德何能受得起殿下这番话。孙无忧的财力、收买官员的速度远超乎我们想象,否则也不会使朝廷落到今天境地。这大半年来,妾不得不认清,妾不是孙无忧的对手。”
“他的钱是借着陛下的名头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论狠心,论手段,你们当然不是他的对手。”秦姝说:“但没关系,还有我在呢。”
“殿下的脸色很不好……殿下,您切记要以自身为重啊。”
秦姝摆了摆手,“夫人信我,为国除贼成功之前,我是不会倒下的。”
卢棂会意地点点头,但看着秦姝不见血色的面庞,也实不忍再叨扰下去。
她未曾见着,在她致礼告退后,原本还维持着浅浅笑颜的女子蓦地身子一软,朝旁边栽过去。
所幸簪月一直搀扶着她,这才手疾眼快地将人接入怀中。见女子双目微阖,显然是已经晕过去了,簪月小心地探过她的脉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左一个‘信你’,又一个‘信你’,你倒是真做点叫人放心的事啊。”
睡吧,睡吧……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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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鹤明回府时,尹清徽已经自行裹好了伤口,跪在正堂候着他了。
萧鹤明瞥了一眼对方的背影,慢条斯理地褪下那身独一份纹样的官袍,才踱步至他面前。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尹清徽闻之蹙眉,听出对方这是在模仿刘笙常挂在嘴边的话。
其实以尹清徽目前的身体状态,动一下都疼痛难忍,他却尽数将痛楚吞下,朝萧鹤明狠狠叩了两个头,动作大得不像被断了臂膀,“主人,属下是来向主人请罪的。属下有罪,自作主张料理了岳听白,给主人添麻烦了。”
“你给我添麻烦?你是在说,劳我亲自动手断你一臂的麻烦?”萧鹤明神色轻松,似是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是。”尹清徽的反应也如他所愿,“主人是千金之躯,不该有任何事要脏了您的手。下次,等到主人下次想处置属下时,属下一定先一步领会!”
“哼。”一声冷嗤,“你擅自对岳听白动手,当真不是为了你那个陛下?”
尹清徽顿时满眼惊恐,他急忙道:“属下一心侍奉主人,怎么会受那个毛头小子的驱使!主人,属下冤枉!”
“我原以为,岳听白死了就死了,说不定还能让秦姝恨上皇帝,二人离心,对咱们百利无害。”萧鹤明转身坐在了上首正座,细细琢磨着,“可我今天怎么看着,皇帝非但不忌惮秦姝,反而更加宠爱了?他今天整个人都和前几日不一样,你没发觉吗?”
尹清徽试探着抬首:“或许……是秦姝没什么动力要离开了?属下看得出,皇帝一直想留秦姝在身边。”
萧鹤明挑眉,“堂堂天子,因为一个女人愿意留在
京城而开怀,这还是兄妹吗?”
尹清徽:“难道……”
萧鹤明骤然放声大笑,眼中尽是讽刺:“孙无忧给他送了那么多绝色美人,就没发现皇帝爱慕的其实是秦姝?蠢材蠢材,孙无忧就这点能耐,还指望着当上士族首领呢?”
尹清徽附和道:“主人这样分析,那就对上了。今日皇帝竟还想用我的人头平息秦姝的怒火,此举着实令属下心惊,属下原本还纳闷,这小皇帝平日里挺听我的话的,今日怎么敢如此。”
“啧……”萧鹤明笑着睨了他一眼,目光中终于不再布满了怀疑,“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了,你心里清楚得很,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取你的命。以皇宫那些人的身手,也动不了你分毫。”
宠信之意明显,令尹清徽也露出一抹笑来。他极诚恳地膝行几步,不顾身上的疼痛,靠着膝盖生生挪动到萧鹤明脚下,末了仰首望去,刚好与萧鹤明的双目对视。
双方的上下落差,他不仅不在意,且极为甘心和享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