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谢行周不再言语,又道:“问完了?还有什么不满的、不清楚的,最好一次问个干净,或许舅舅下次就没这么好性儿了。”
谢行周咬紧牙关,勉力道:“我……问完了。”
“好,那就好。”萧鹤明说:“我们大家族的子弟,就该潇洒痛快些!扭扭捏捏、小心谨慎是他们寒门和庶民才有的卑贱习性。行周今日虽冒犯了舅舅,但舅舅也照样喜欢你的痛快直言。也罢,舅舅就多给你点时间去接受,谁叫你这么讨人喜欢呢。”
谢行周牵强地扯了扯唇角,忍住心中恶寒,仓促道:“舅舅,行周身感不适,先走了。”
“好。”萧鹤明也不留他,“回去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想清楚了,再来找舅舅。”
谢行周逃似的快步离开那座府邸。
他的步调越来越快,迈出府门之后更甚,几近狂奔一般。沿着长街跑了不知多久,跑得他认为逃离了萧鹤明的监视范围之后,才缓缓停下。
浑身湿漉漉的,尽是方才在府内生出的冷汗。
舅舅……杀了母亲吗。
他怎么会杀了母亲,他是天底下最疼爱母亲,最疼爱自己的人啊。
第120章 真相2
身形高挑的男人大概是头一次这般丧气和难过, 青天白日下,他蹲在石墙边,胳膊轻轻环绕着自己, 整个人都在微微蜷缩着, 没有平时半分意气风发的影子。
其实他早就开始察觉了,不是吗?
从知道尹清徽是谁引荐入京开始,再到亲眼看着尹清徽和孙无忧在皇帝跟前一唱一和,还有李纪临死前的直言相告……
他早就隐隐有些猜测,但彼时战事缠身,他只能等着有一日能当面问一问舅舅。
问他,再等着他告诉自己,他与那些事都无关。
只要舅舅说无关, 他就相信一定无关。
他没有想到, 今日不仅没有如愿得到舅舅的否认, 还感受到了舅舅对他的杀意。
是了,如果自己找出杀母仇人,是一定会报仇的。他谢行周好歹是禁军将领, 更有谢家部将追随, 他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刺杀萧鹤明, 但也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萧鹤明的叛乱,再将其罪行暴露在天下人眼前。
与其他和萧鹤明作对的势力不同——杀母之仇, 不共戴天,不会被任何利益所收买。
萧鹤明不会允许这种风险。
“少将军, 是你吗?你怎么了,是不是饿得没力气了?”
“老头子, 快回摊子上拿个饼子过来!少将军好像是饿晕了!”
谢行周缓缓抬头,面前的老妇人正焦急地望着他, 见他还有力气抬首,老妇人才稍微松了口气,蹲下身来抚了抚他的肩头:“瞧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搞得脸色这么差?老头子,你腿脚快些啊!”
身后摊位上的老人应声而来,脚下颤颤巍巍的,动作却不慢,他将手里的饼子递到谢行周眼前,劝说道:“少将军,快吃吧,干净的。”
谢行周苦笑着摇摇头:“谢谢,我不饿。”
“您这不是胡说嘛,脸都白得这么厉害了,怎么会不饿?”老妇人耐心道。
谢行周犹豫了一下,又道:“出门匆忙,没有带银子,还是下次吧。”
“你瞧你,还跟我们客气什么,难道我这老头子还会差您一个饼子不成!”老人佯装凶狠,直接将饼塞到他怀里,说道:“饿了就该好好吃饭,少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功臣,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两个老人的目光紧紧注视着他,他瞧得出他们眼中的期待,有些愣怔地将饼子捧在手里,咬了一口。
老人们眼中这才有了些欣慰。
“这就对了,听话,多吃点。”
“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这怎么能行呢?时间长了,还怎么……”
“哎呀老头子你就别啰嗦了。”
谢行周蹲坐
着,听着耳边的拌嘴吵闹,垂着脑袋将饼子咬了一口又一口,吃得越来越快,最后竟将一大块直接推入嘴中,泄愤般地咀嚼着。眼眶中的泪再也不愿乖顺,无声地夺眶而出。
那抹泪痕那么浅,却没逃过两个年迈老人的眼睛。
其中的老妇人顿时噤声,往前探了探身子,以确定自己是否看错,确认后才迟迟开口叹道:“谢少将军有心事了呀。”
谢行周只摇头,认真望着她,说道:“我是觉得,太好吃了。我这就回家一趟,取些银两,麻烦将剩下的饼子留给我,待会我便来取。”
老妇人一怔,说道:“这可不行。”
“嗯?”
老妇人蹲下身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今天烙的饼,是要送去京城外面去的。少将军可能没留意,城外逗留了好些灾民,除了有军队令牌的,一律不让进城,所以外面每天都会饿死人嘞!我们这条街的几个小贩花了很久才成功托了人,允许我们今日天黑前将吃食交给他,再由他的路子送去城外。您看我们这会儿虽在这摆摊,其实都是掩人耳目、怕官府看出来哩!少将军喜欢吃饼,我明天再给您烙,但今天的可都是救命的粮食。”
谢行周回想一番,答道:“我确实没注意到灾民的具体位置,或许是今日大军进城前,已经有人将灾民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