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着嗓子继续问道:“若是不在用药呢?”
医者仁心,做大夫的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送命的道理,遂劝阻道:“你还未到病入膏肓的时候,此番停药,不要命了?”
“大夫,但说无妨!我心里自有衡量。”
“你……”大夫无奈,还欲再劝见他眼神坚定,又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如实回答,“现在你已经开始咳血了吧!照这样下去再停了药,今年若是还能与家里人吃顿年夜饭,就算老天厚待了。”
如此说来,他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不到一年……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原想着怎么也能再撑个两年,等到墨儿成了亲有个女子能照顾他,自己也能稍稍放心了。
可万万没想到……
自己的身子竟差到这般地步!
他的墨儿该如何是好……
夏清若望着屋外有些阴沉的天,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沉重,微凉……
生死他早以看开,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墨儿!
不能等他走后,留给他的就这么两间破草房……
思绪重新被拉回,夏清若在心里定了定主意,下了床找了笔墨给外出的夏京墨留了字后,从家里拿了把油纸伞便朝安和镇的方向走去。
先到镇上找媒公再说说墨儿的婚事,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抓紧物色个好人家,他也能帮着看看对方的人品心性,莫等到自己走后墨儿再让人给骗了。
好在当初让大夫瞒着病情,墨儿并不知情,这样他也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在镇子里看看能不能找个活计,挣些银子给他留做体己钱。
即使嫁了人,日后他不在,墨儿又单纯善良的紧,万一有个事,挨了妻家的欺负,左右没个亲人,有些自己的私房钱也是好的。
……
“放心吧,以你家小郎的模样有的是人家抢着娶回家呢!虽年纪长了些但也不愁嫁的”
说话的正是日日扰的宁湛与贺明庭不得安生的刘媒公,依然满脸厚粉,此时正尖着嗓子与夏清若说话。
对于刘媒公的话,夏清若并未反驳,寻常的小郎十三四岁就说好了亲,待十五岁及笄便会成婚,有家人心疼孩子的也最多多留一年,像墨儿这般年纪还未定亲的少见。
“那就有劳您费心了。”
“好说,我就是给人说媒的,要是都不来麻烦我,我这吃什么呀!”说完继续道:“你家小郎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定给他寻个老实本分的女子。”
“那就多谢了”
“你回去等我好消息吧!有合适的我第一个给你家小郎牵线。”刘媒公站在门沿下看了看渐起的微雨,又道:“这雨待会是要下大了,你快回吧,我就不送了。”
夏清若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还望哥哥抓点紧。”
刘媒公以为他是觉得自家孩子年纪渐长,拖不得了,便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多谢了。”
从刘媒公家出来后,细雨渐浓,即使躲在了油伞下,还是濡湿了衣角,微雨夹着冷风直往身体里钻,四肢百骸里都透着寒凉。
他自前几日晕倒醒来后这两日才能下床,如今赶了那么久的路,以是疲惫不堪,又强撑着在刘媒公家说了许久的话,现在脚下虚浮无力的很。
勉力朝前走了一小段路,拐过一个巷口眼前猛地一黑,再也压不住胸口的闷痛,踉跄着扶在青石墙上剧烈的咳嗽起来,手中的伞也顺势滑了出去。
不一会额上便浮了一层水汽,也不知是汗还是落的雨水,他咳的厉害,如同要把五脏六腑都给震出来似的,好一会才停下,虚软的倚在墙上缓了缓,只觉喉咙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帕子,好在没有咳血。
稍稍缓过来些,眼睛影影绰绰的寻到掉落一旁的油纸伞,苍白纤细的手在胸口使劲按了按,脚步虚浮的朝油纸伞滑落的方向走去。
还未待他弯腰去捡,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再次一黑向前栽去。
恍惚间一片玄黑的袖角闪过,身体并未传来落在石板上的疼痛,反而落入一个结实的臂弯里,朦朦胧胧里感觉被人揽腰搂入怀中……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又飘渺的声音“郎君……”
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中……
第14章 第14章“郎君………
“郎君……郎君……”
贺明庭看着怀里扶着的男子清雅俊秀的脸庞苍白如纸,薄唇上也毫无血色,长睫如翼黛眉紧锁,消瘦的身子虚软在自己身上。
贺明庭试着喊了他两声,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见他还是昏迷不醒毫无反应,脸上也是一片冰凉,情急之下拦腰把人抱起。
竹片般的身子轻飘如絮,贺明庭皱了皱眉不由的看了眼怀里的人,心下暗惊,手下触感若不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她都以为抱的是袋棉花,竟能轻成这样。
快步走到自家一脚踢开大门把人抱到床上,褪了鞋把人裹进被子里,绞了帕子给他擦了额上的冷汗又掖了掖被角,再三确定暖和了才出了屋子。
不一会又从外间端了碗姜汤进来,轻轻把人扶在怀里一勺一勺的喂进去,待他身子渐渐回暖才又把人塞回被子里。
夏清若这一觉醒来时已是雨歇天晴,迷蒙睁开的一双翦水瞳眸里,秋水荡漾,四下里看了一圈陌生的房间,迷迷糊糊的有些怔愣。
正要起身下床房门被打开,贺明庭修长的挺拔的身影缓步走近,看见床上醒来的夏清若欣喜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夏清若人刚醒意识还有些晕乎,呆愣了下,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暗哑,问道:“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这是我家,你在巷子里晕倒,我正好撞见就把你带回来了。”
夏清若伸手揉了柔额角,仔细回想了下,似乎自己晕倒前确实看见了个人影。
晃了晃脑袋柔声道:“多谢阁下……”
说着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拜谢。
贺明庭连忙把人按回床上,“快坐下,没那么多虚礼。”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若不是阁下相救这条命在不在还不一定呢?”
“郎君言重了,我也是碰巧遇见。”
“我睡了多久了,现下是何时辰?”夏清若见外面天色已晴,不由问道。
“有两个时辰了,如今快过未时了。”
夏清若闻言又忙要起身,急道:“这般晚了。”墨儿回去见不到他该要着急了,说着就要走,“我该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谢。”
“你这才刚醒,身子虚的很,你妻主是谁,我叫她来接你!以免路上再出意外。”
“不用如此麻烦,我一个人可以。”家中就他与墨儿两人,那来的妻主!
“那我送你吧?”
“我以好很多,就不劳烦了,今日多谢,敢问阁下贵姓日后再来拜谢。”
事已如此他态度又坚决,贺明庭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若真的堂而皇之的把人送回去难免招人非议,她一个女人无所谓,但却有损男子清誉。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你路上小心。”
“今日多谢阁下了……”
夏清若紧赶慢赶快到家时天也已擦黑,在回家必经的老杨树下隐隐看到个身影,正小声抽泣着,父子天性他如何听不出这是夏京墨在哭。
急忙加快了脚步,远远的喊道。
“墨儿……”
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树下掉珍珠,咋一听到父亲的声音连忙擦了眼泪向声音来源寻去,
待真的看到夏清若一双水汽朦胧的杏眼骤亮,雏鸟归巢似的飞扑过去。
“爹……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好久。”
夏清若看他满脸泪痕水汪汪的眼睛红通通的,心疼的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替他顺着乌黑的发丝询问,“怎么哭了,发什么事了?”
“我找不到爹爹……”
他们父子俩感情亲厚又相依为命多年,这么多年从未分开,今日回家久等不到夏清若,又想到他身体才刚好一点,心中担忧便出去找了,可天都黑了也不见人影,又急又怕中就在这哭了起来。
夏京墨向来坚强,这会怕成这样,定是吓坏了,“我不是给你留了字吗?”
“我先是在家等的,可天都快黑了爹爹还没回来,我以为……以为你出事了。”说是说着还有些后怕,又轻轻抽噎了起来。
“唉……”夏清若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爹爹这不是好好的吗,不哭了。”
墨儿那都好,就是太过依恋他了,这对以后并不是好事,忽又狠了狠心说道:“墨儿,爹爹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无法陪你一辈子,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不要,我要永远和爹爹在一起,不让你离开我。”
夏清若的话让他无端端的感到恐惧,他无法想象爹爹不在身边的日子。
“傻孩子……有些路始终要自己去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