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还真是……
温梨有些头疼的扶额,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屋角那一抹一闪而过的窃蓝色衣角……
等温梨推门重新回到房中,就见顾清穿着一身灰麻里衣坐在床沿,漂亮的新衣被重新妥帖地放置一旁。
温梨进门没看到自己想像中的顾清,微微有些诧异道:“你……没换衣裳吗?”
顾清对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道:“我已经换过了,衣裳很好看也很合适,谢谢妻主。”
温梨盯着顾清瞧了半晌,顾清面色不改,泰然自若地任她瞧着,温梨抿了抿唇说道:“……你喜欢就好,那我们就休息吧。”
温父双手撑在窗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后面的屋子,直到看到那屋子里的灯熄了,床上的温母才终于忍不住了似的斥道:“好了,有什么可看的,你这个当爹的未免也太不正经,蜡烛不要银子了?还不快过来!”
温父这才面色一讪,这才麻利地关了窗子,又吹灭蜡烛,摸着黑爬上了床。
温母早已躺下,温父讪笑两声,卧在床的外边,伸手揽住了温母的胳膊,小声地说道:“妻主有没有觉得我们家梨儿与那顾清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些?今日梨儿竟三番两次的护着那顾清呢……”
温母眼皮都没抬,小声哼道:“现在这般已是最好的结果,那邱家的先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梨儿之前对那邱家儿子有情不假,可我家梨儿如今身无功名,家世又不显眼,你以为那邱先生会那般容易松口?况且那邱家小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真娶回来,还少不得你头疼的。”
温父哼哼两声有些不服气道:“分明是那邱家儿子没福气,我家梨儿样貌好,才情好。将来也做的了官老爷,如今这样不识相,以后估计得排着队给我梨儿做小呢!”
温母闻言叹道:“唉,这顾清家里虽差了点,但胜在人还算乖顺,这日子凑合凑合也能过下去,我只盼着梨儿一年后的乡试上一举高中,往后平安顺遂,早点让我们抱上大胖闺女。”
这人没做父母之前,一心想着将自己的人生过好,可一但有了孩子,便全心都为孩子打算,这无非是觉得孩子是她们下半生的寄托,只是……这寄托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
温父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被黑色笼罩的屋顶,半晌才又吐出一句:“昨儿个我上街买菜,碰上老三,这才一年不到,竟瘦的连个人形都要没了,本想着生个一女半儿能稍微好点,可谁曾想他肚子也是不争气……”剩下的话温父没再说,只默默转头看着自己妻主,似是想让妻主拿个主意。
温母自然察觉到温父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空中才响起女人的声音来:“今日和梨儿买的那些粮可是把药草换的银子都花了?”
温父回道:“还是剩了些的。”
温母叹出一口浊气,才道:“稍微留些家用,剩下的偷偷给他吧,嫁到别人家总不至于饿死,过几天我再去山上多猎些野物卖。”
“可妻主这腿……唉,行吧,等梨儿去了书院,我也领顾清去布坊做工去,欠邻里的银子咱得还了……”
两妻夫又扯了些别的,过了良久,屋子里才重归寂静。
*
四下静谧,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连身旁人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今日的运动量对于温梨来说实在超标,头沾上枕头没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顾清同前七日一样挨着床沿睡,他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要悬空了。而温梨则是另一个极端,她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墙上。一张不大的床,硬是让两人睡出天南地北的感觉。
明明自成亲以来她俩便一直是这样睡觉的,他对此除去第一晚时的诧异,此后便是十分坦然地接受,可不知为何,今日却如此不是滋味。
睡意全无,脑子里充斥着进山前温梨塞个他的半个窝头,他受伤时温梨关心的目光,在正屋里温梨对他的袒护,还有温梨送他的窃蓝长衫……最后定格在屋后竹林里那两人的身影上。
思绪繁杂,一丝睡意也无。顾清面朝床外,无意识的竟拿自己的头去撞床沿,直至发出咚的一声响。这声响在黑夜中显的十分明显。
顾清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慌忙屏息凝神地去听温梨的呼吸声。
第14章
穿书之他的噩梦哥冷啊……
寂静的空间中,只有温梨呼吸声,一呼一吸之间十分平稳,靠着墙的姑娘睡的十分安稳,安稳得似乎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只在他一人心底翻起波澜。
顾清收起紧张的神色,松了口气般平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落下,他静静地阖上了双眼,面上一片平静,手指却紧紧攥着。
*
向庆县内顾家村山上最常见的树木便是枝干上布满密密麻麻粗大棘刺的刺楸,刺楸上的果实酿的酒有着平常酒酿不同的独特色泽,口感醇厚,回味绵长,是为向庆县的一大特色。
因此每逢秋日刺楸结果时,顾家村的村民们便会成群结队的上山采果。
这本应是村民们极其喜庆的一段日子,但对于顾清来说,却绝不美妙,甚至是堪称恶梦般的存在。
“顾欢,你快下去看看吧,你哥哥又挨打了!”几个笑容恣意的少女嬉笑地从顾欢身边走跑过。
顾欢将竹筐提上牛车的动作一顿,只微微叹息一声,片刻后又如常平稳的放到马车上。
她上前追住刚刚出声的那名姑娘问道:“他们在哪呢?”
少女挣开被顾欢抓住的手,道:“就在山脚下啊,你快去吧,晚了小心你哥哥被打死了。”
旁边另一位少女也插嘴道:“你爹真不当人啊,那样尖的枝条子直接往人身上招呼……”出声的少女顿了顿,突然又笑着说道:“要是你们家不想要这个儿子,还不如给我做夫郎呗,我保证对他好!”
“噗哈哈哈哈,小毓你想的倒挺美,你看人顾清理你不。”又一人无情的调笑道。
“小清我们可不敢高攀啊,人以后可是要去当城里老爷侍郎的人呢哈哈哈哈。”
顾欢听着面前几个
姑娘没有分寸的笑话声,抬起手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指骨之间发出咯咯声,几个说话的人慢慢闭上了自己嘴巴。
顾欢开口道:“别跟个疯子似的到处乱传知道吗?”
几名少女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带头的少女笑着开口道:“欢儿,别那样较真嘛,我们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看我们不是第一时间来给你通风报信来着。”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着应道。
顾欢的娘还在这山上,顾母最是好面子,要是让她知道顾清在山上,在众人面前被顾父挨了打,估计回去又不得安生。这并不是顾母多疼爱顾清,看不得顾清被打,只是……家丑终究不可外扬罢了。
见几人老实了,顾欢这才松了拳头阴沉着脸往山下跑去……
男人面色阴鸷,随手将一旁长满尖刺的刺楸树上折来一根枝条,对着被踹倒在地上的孱弱少年举起手中枝条,嘴里愤恶的咒骂着,什么难听侮辱的话的砸在少年身上,仿若不是他的亲爹,而是他的仇人般。
而不远处则站着两个同顾清年纪相仿的少女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狗畜生,这点活都干不好,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送到窑里!”男人怒目圆睁的狠狠瞪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一旁村民对这早已情况见怪不怪,大部分人只轻飘飘瞥了眼便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划。
少年十分孱弱,秋风却不留情,丝丝缕缕透过他单薄破旧的衣衫,像要沁入他的骨髓,不知被吓的还是被冷的,他的肩一直在微微颤抖。
少年面色苍白的脸色丝毫挡不住脸上惊人的美貌,反而更加惹人怜惜。顾父最是看不惯顾清这般,他又低声咒骂了几句。
若是稍微了解顾父的便知道今日这般顾清是免不了一顿打的,只听有男人小声道:“小清,快向你父亲磕头认错,将地上果子拾起。”
顾清听见这话终于有了动作,他撑起了身子,扶起瘫倒在一旁的竹筐子,一双修长的手上布满伤痕,他仿若未觉般,一个个拾起地上的果子,自动忽略了出声那人的前半句话。
出声那人看着顾清的动作,莫名有些尴尬,好似他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只老旧碎花粗布鞋对着地上的一只手狠狠地踩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清的眉头痛苦的皱起,另一只手攀上顾父的脚踝,好似在无声的求饶。
山上刚下过一场秋雨,泥土地的泥泞还未完全干,鞋下的手被踩进泥地里,粗糙的小石子混合着泥土毫不留情的厮磨着少年的手。
“爹……”少年沙哑的话语还未出口,带刺荆条便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啊!……”顾清被打的瘫倒在地,顾父踩下的脚却没移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