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沈家前文昌伯好面子,刻意让赵氏给了几个地契当排面。沈家平日出手也很大方,我攒了许多。姨娘,你别怕。”
当初还是在角落的那么丁点人,现在什么宝贝还都攒起来给她,跟个小老鼠似的。
孙姨娘好笑,很轻很轻摸摸她头。
“我有什么怕的。小孩操什么大人的心?”
“当初给口饭你吃,是看你母亲人好,权当养了只野猫,可没打算你给养老。”
“你是记着好,不像那纪彦,没良心的爹妈都分不清了。”
孙姨娘皱鼻佯装不快,目光不期然同那一动不动的目光撞上,又沉默下去。
木工长久无声站在那,想起赵氏说得两人先前的情分,纪清梨借口出去,留他们说说话。
只是才露面,有下人神情急切出来,磕磕绊绊的:“纪小姐,外面、外面……”
他擦擦鼻尖汗,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外面躺着个人。”
“您还是去看看吧。”
第39章 捉奸一幕 “纪清梨,过来”
说得这般慌张, 像外面躺了个鬼。
就是躺了鬼,也该家丁去处理,怎么来寻她?
纪清梨一头雾水, 暂且应下。
木工比她还先从院里出来,看样子孙姨娘是一句话也没跟他要讲的。
他不着急走,只是站在门外沉思, 转头见到纪清梨,对方远远点头, 哑声说了句谢谢。
这也算半个长辈,纪清梨下意识站直, 乖乖点头。
孙姨娘是个性子直爽的人, 这么些年从未提及过这个人, 如果不是纪老爷突发奇想要给孙姨娘院里重新打个柜子, 大抵两人也不会遇见。
“今日之事, 多谢小姐。”
“是我应该做的……”
纪老爷对她不管不顾, 纪清梨也就没什么同父亲同男性长辈说话的经验,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只让他放心。
“宅子我来时就备好了, 今日姨娘就可以搬出府外。纪老爷不会知道有这种事,日后再多请家丁护卫, 不会让赵氏再来找麻烦的。”
木工摇头:“这些年我也有积蓄在手, 宅子虽不大但也能住人。芳娘她……既是因我的缘故, 这些钱都该我出。”
话还没说完, 孙姨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谁要你出?在这耽误两天了还不滚, 不怕你家人报官?”
木工面对墙壁,一板一眼:“芳娘,我没有家人。”
“谁问你了?”
纪清梨眨眨眼看两人说起话来, 悄悄出去了。
院外寂静,说是躺着个人,地上只有一地落花,哪有什么人?
纪清梨踩着落花困惑转了圈,差些以为是谁在戏弄她,下秒狭窄转角处踩到什么,绊得她踉跄下往前。
地上凭空冒出个人,倒在那一动不动被她踩了也只闷哼声,活像是她把人撞翻了。
场景太过眼熟,像回到那个狼狈逃离的冬日。
区别是躺在地上的人长手长脚呼吸渐重,存在感极强得挡在前面,没给她提供另个选择。
纪清梨脑袋戒备,蹲在旁边只看了两眼转头就要走。
啪地声,有只手圈住她脚踝,抓得发凉。
地上的人抬头眯眼,懒懒看她 :“我们清梨现在学乖了,这么狠心?”
堂堂永安候世子的华贵衣裳沾满尘土,高束起的马尾也毫不吝啬贴进尘灰里,身上血迹斑斑逃命似的。
但这毕竟不是从前任人宰割的时候,谁敢来这么对他?
“是我要问你才对。”
裴誉躲在这把那下人吓得冒汗,要做什么。
纪清梨皱眉,看他被扯得领口大开的衣袍,血迹紧贴着轮廓分明的锁骨,再多看两眼里头什么都能被瞧见似的。
她移开视线:“你做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裴誉咳了几声,毫不在意:“过来看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都忘光了。”
“你现在救都不愿意救我了,还没小时候可爱。”
“我们不是关系最好么,你就
这么见死不救。”
他枕着手呼吸滚烫往下落,神色和情态都有种微妙的颓靡,喉头频繁在眼前滚动,总是不对。
纪清梨试图扶他起来:“你怎么了?先坐起来,哪有这样说话的。”
才伸手,裴誉便抓紧她,握住她脚踝的手同样发力,几乎要把纪清梨整个端起到身边。
后背撞上墙面,爬满绿植的墙影郁郁,面前是呼吸滚烫、如扑到面前的一头狼,目光紧贴着她打转的裴誉。
这个角落仿佛无人窥见的绝佳地点,他低头靠过来笑笑也无人知晓。
“这么说话怎么了?我们以前难道没这么说过。”
窸窣模糊声响从敷衍修补的墙洞处传来,纪清梨闻声侧头,又被不紧不慢抬起下巴端正。
眼前昏黑得厉害,纪清梨道:“以前是以前。”
“嗯,以前落魄天地间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现在迟来了变动了,侯府要假模假样补偿我,你反而要把以前的东西都收回。”
“那我到底算什么。”
“我想不通不舒服,来见见你,也要被你说?”
原本要挣脱的人迟疑,抿了抿唇还是问:“你哪不舒服?”
裴誉抓住纪清梨的手,往他心口血迹上压:“摸摸看。”
那手力道大得挣脱不开,发烫的温度却让纪清梨隐隐熟悉。
她想到某次沈怀序的情态,迟疑间指头更碰到什么,纪清梨将它挑出来,是张白色包药的纸。
仔细去嗅,那上面不仅是药味,更是种嗅到就心跳发块预感不对的东西。
纪清梨不禁发毛,很不可置信:“你给自己吃了什么?”
吃了点药,裴誉无所谓耸肩,抓她抓得更紧,隔着层薄薄空气,以视线专注湿热地舔她侧脸,神色轻柔到阴郁。
没这种机会,怎么把纪清梨骗过来?
外头要留住老爷夫君的宅子里,用这种小手段的多得是。都是点在院里或是给对方吃的,裴誉自己吃两口都一样。
再说难道沈怀序没吃?
他咬牙切齿等这机会等了太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已经没有名分,没有她的注视,搬出旧景重现加突然情况,她心里总该衡量为他停留一点,哪怕一点。
呼吸被堵得发闷起来,纪清梨轻轻推裴誉,那只手反而被压到他心口,隔着布料听心脏很缓在跳。
伤痕都是真伤,也不知裴誉是从哪弄的。
“侯府大公子病弱常年修养,既然你回去,那些东西本就都该给你,怎么会是假模假样。”
“你这样子,难道是侯府背地待你不好?”
这话太难相信,裴誉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他心眼黑做事从无顾忌,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是此刻鼻息发烫打在纪清梨手上,影子将她含进去,表情也没一丝一毫变化。
侯府当然不能把他怎么样。该拿得东西他不仅要拿到,不该拿的他也要拿。
但这会在纪清梨面前,裴誉只有狼狈,用他灰败过往作为底气,伪善叹息:“对。他们觉得我不入流,实在没有世子之姿。”
“多可笑,她自己把我弄丢,我就在京城摸爬滚打全府上下都没一个找到我。”
“那日若不是撞见你躲过一劫,我已经被卖到船上,尸身都不知在何处了。”
“侯府无非是需要个世子来撑住场面,谁真的关心过往。”
痛是真的痛,痛在纪清梨,他的命系在她手上。
“纪清梨,她们这般,你也要不救我,弃我如敝履么?”
怨气一圈圈缠上来,裴誉说话声音渐低,她成婚以来无数个不甘焦躁难言的夜里,裴誉都在梦到她将自己丢下。
“你只管抽空打发我,我们像从前一样坐着说话……”
徒然缓下来的声音是祈求,让人思绪迟钝,就要跟着点头。
可他们这样背地挤在角落,裴誉这样把手压到她喉咙上促使她回答,难道是对的?
纪清梨掀起眼,露出逼仄透不过气到有些失神的瞳仁,吐气:“你就为几句话把自己搞得这么落魄?”
“那天我点头,说救你,只是大话。我看见你怀里的玉佩,摸起来价值不菲猜你大有来头,所以才借花献佛。”
况且以裴誉的手段即使没遇见她,他也能活下来。
现在误打误撞的一起熬过苦日子,他一朝变成侯府世子,这不是段救赎的佳话,何必执拗在这件事上。
裴誉听了只是笑,很显然,他不是什么话本子里救赎扶正的正派主角:
“纪清梨,是你点头的时候没想过会被我缠上,救了我这条命,要救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