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个乐极生悲，就忘了这家隔壁还住着一个鼎鼎大名的李奶奶。
堂屋里，李奶奶骂舒服了，又面色复杂的看向沉默不语的万秀婷：“万秀婷，你今年也二十来岁了吧？”
“这些年你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吗？”
“你忘了你小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说你，怎么说你妈的了吗？”
“你还以为他们只是来奚落教育辞颜的吗？他们这是来嘲笑你的啊傻孩子！”
“你以为你打了辞颜，你在他们那儿的名声就能好，你那所谓的面子尊严就能回来吗？”
“不会的啊！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嘲讽你，贬低你，唾弃你，让你给他们当牛做马的当奴隶，你还天真的以为他们能给你说几声好话吗！”
“欸！老李家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万姑婆越听越不得劲，火气上来一下子忘了刚刚对李奶奶的害怕，尖着嗓子喊道。
“那秀婷也是我哥的亲闺女，我这当姑姑的还能害她咋地？”
“砰！”“啊！”李奶奶怒极反笑，一巴掌用力拍在了桌子上，桌子上放着的装着水的碗杯都被拍的挑了一下。
万姑婆的胆子再次出走，年老却依旧尖锐的嗓音惊恐的喊了一声，燃起的气焰一下就灭了，嘴唇哆哆嗦嗦的。
“你个老虔（qian）婆闭上你的狗嘴吧！”
“一只脚进棺材的人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积点阴德，小心下了日后下了地狱让那小鬼给拔了舌头，敲了骨头！”
“还有你们！现在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就能当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说过吗！”
“一个个的没点脸皮的东西，那芝麻大点的脑子不去想点正事，成天的就知道琢磨怎么害人。”
“小心这报应不仅报应在自己身上，将来还报应你子孙后代！”
“来，辞颜，跟李奶奶走。”发完火，撒完气的李奶奶拉着已经缓过劲儿来的小辞颜走了出去。
被李奶奶随手放在院子里的寿衣袋子已经被人捡起来放在万外婆的房间了。
李奶奶和他们交代了两句，让村里懂的妇女或者老太太先帮万外婆换好寿衣，她带小辞颜回去上药。
大家来的时候只知道李奶奶在和那帮人吵架，但不知道起因。
现在算是知道了，一个个的脸瞬间黑了。
这百家村的哪个孩子，不是大家一块儿看着长大的，无论男女那都跟宝贝似的。
百家村不讲究什么棒棍底下出孝子的说法，只有孩子太调皮了，父母实在恼火头疼，才会动手打两下。
小辞颜很乖，又懂事乖巧，哪怕有点小调皮，万外婆都没揍她，结果这万家村的人一来，好好的孩子就让人打车这样了。
这眼睛都哭的红彤彤的，小脸涨红。
真是当他们百家村没人了是吧？
第2章 辞颜2
李奶奶带着小辞颜回了家，进了房间，拉开衣服看看有没有伤口。
好在现在是冬天，早上万外婆给小辞颜穿的厚厚的，那大棉裤都是万外婆亲手给缝的。
怕给小辞颜冻着，就塞了厚厚的棉花，正好挡住了万秀婷打下来的那几棍子，屁股上就是有点红肿，倒没伤的特别厉害。
其他地方李奶奶也看了，最明显的也就是红印，也不严重。
便去取了点药油，亲手给小辞颜揉了揉，把药油揉开。
揉着揉着，就发现地板上突然滴着一滴一滴的水印子。
李奶奶愣了愣，揉药油的手慢慢放轻：“小辞颜，是李奶奶给你揉疼了吗？”
小辞颜哽咽着摇了摇头：“没有，李奶奶很温柔，我不疼的。”
“就是……就是……外婆……”
李奶奶揉着药油的手一顿，柔声道：“外婆是累了。”
“他们都说，是我害死的外婆……”
“胡说！”李奶奶声音严肃了一瞬，随后又柔声下来，“辞颜，人年纪大了，身上总会有些小病小痛的。”
小辞颜点了点头：“嗯，外婆之前说过自己头疼。”
李奶奶眼神纠结了一瞬，张了张嘴，轻描淡写了一下：“你外婆就是生病了，摔了一跤，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休息……”
这个年代，这个地方没有普及什么要给孩子讲死亡教育，李奶奶读的书也不多，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解释什么叫死亡。
只能和小辞颜说，你外婆是累了，让她休息休息吧。
可小辞颜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死亡，但她敏感的发现万外婆应该不是李奶奶说的累了。
她见过的，像万外婆这样躺着一动不动的情况，她见过的。
去年盛夏，小辞颜去到小伙伴家里玩，俩人吃着西瓜聊着天，小伙伴的爷爷坐在屋檐下光着膀子扇着蒲扇。
扇着扇着，突然就不动了，头也垂了下去，蒲扇也从手上掉了下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亡，却并不明白什么是死亡，更不明白小伙伴的爷爷为什么突然就不动了。
回去问外婆，外婆当时的回答和现在李奶奶的说法一致：“爷爷累了一辈子，要休息了。”
但后来再见到小伙伴，小伙伴却红着眼眶和大家说，她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小小的辞颜不明白死亡，只明白一件事，人不动了是累了，可TA的家人们也再见不到TA了。
于是，她哽咽着和李奶奶说：“所以，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对吗？”
李奶奶沉默了，将小辞颜的衣服整理好，把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辞颜，你外婆很爱你，哪怕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也会爱着你，陪着你。”
“像风，像太阳，像月亮，像星星，像你周围的一切，虽然看不见也摸不到，但她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好好长大。”
小辞颜挂着泪珠的眼睛懵懵懂懂的：“看不见？那外婆现在，在我身边吗？”
“在啊。”李奶奶抱着小辞颜轻轻晃了晃，“她在你的心里，在你的记忆里，在你的脑子里。”
李奶奶拉着小辞颜的手，按在小辞颜的心脏上：“外婆的爱，在这里。”
然后又拉着小辞颜的手，放在小辞颜的脑袋上：“而外婆留给你的最珍贵的记忆，都在这里。”
“只要你还记得外婆，外婆就永远都在，她永远都会陪着你，永远不会消失。”
“那外婆，还会醒来吗？”
“……不知道，或许呢。”
小辞颜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又碰了碰自己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
她抿了抿唇，抬头望向李奶奶：“李奶奶，我想和外婆说说话，可以吗？”
李奶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牵着小辞颜的手，再度回到了万家。
回去后，发现万家那帮亲戚都不在了。
听几个还在搭棚干活的叔婶说，他们可能是被大家伙儿说惭愧了，回家去了吧。
对于这种话，李奶奶强压住想笑的心思，任由几人胡说八道去。
万秀婷也不在，有个婶婶说她回自己房间去了，进去后就一直没出来。
李奶奶看了那间依旧被保留着很好，时不时打扫一番的，属于万秀婷的房间的门一眼。
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牵着小辞颜去到放着万外婆遗体的房间。
房间里，万外婆已经被几个婶婶奶奶换好寿衣，还没放进棺材，依旧躺在床上。
面容安详，不关注胸口是否起伏的话真的很像是睡着了。
小辞颜一个人进了房间，李奶奶就在门口守着，想让小辞颜好好的陪陪万外婆。
小辞颜凑近万外婆，仔仔细细的看着，连根头发丝和脸上的毛戎都没放过。
半晌，她缓缓伸出手，放在了万外婆置于腹部的，已经冰凉了的手上。
“外婆……”小辞颜一开口，就憋不住了，哽咽了一声。
好不容易擦完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外婆。”小辞颜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将脸颊靠向万外婆的手，蹭了蹭，“李奶奶说，你是累了，睡着了。”
“之前，琳琳爷爷和你一样，不动了，你也说他是累了，睡着了。”
琳琳，就是那个去年和小辞颜一起吃西瓜的小伙伴。
“可后来，琳琳告诉我说，她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外婆，所以，我也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对……”小辞颜说着，眼泪就跟那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声音几度哽咽，差点讲不出后面的话了。
“外婆，李奶奶还说，睡着后的你会像风，像太阳，像星星一样陪着我。”
“只要我永远记得你，你就会一直陪着我……”
“外婆，我一定一定不会忘了你的！你也一定一定不要忘了我啊！”
“外婆，我是辞颜，万辞颜，你要记得啊，我是你的心肝，是你的宝贝，一定不要忘记我啊！”
“外婆，千万千万要记得啊！千万不要忘记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