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块!
听起来好像不多,可是大河村里,一辈子没亲手摸过那么多钱的人,比比皆是。
贺家大桌子上,几分、几角的毛票堆成了小山。
外面打量的人见了喜形于色,又把陆淼夸出了花。
去年虽然没挣什么钱,可是保本儿了,家家户户也分了鱼吃。
今年不光保本,还大赚一笔!
人人都说得亏小六媳妇儿会支招,换了别人,谁能想到这个法子?
有些个心思活络的,更是当场算起账来。
今年鱼苗比去年的便宜,六亩地本钱投了54块钱。
152块钱扣除成本,余下钱都是赚的。
队里分一分,每家每户都能分上小两块钱呢!
赶上年景不好的时候,年底分完口粮,余下工分都未必能兑到两块钱。
大河村不少人都觉得,稻花鱼打理轻省,即将要分到手的两块钱,就跟白得的一样。
“小六媳妇儿真本事!还得读多了书有文化的,眼光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人家娃也养得好呢!你是不知道,村里私底下有多少大爷婆婆稀罕!”
“……”
“……”
贺宏进手里留了54块钱,留着做来年的本钱。
余下的,当天就跟马记分员挨个对账,挨家挨户分了下去。
社员们喜气洋洋拿了钱,嘴里念着陆淼好,心里想法也坚定起来。
这个稻花鱼的副业行当,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差不多的时间里,徐尧脑袋缠着纱布绷带,也从县里回来了。
如傅璟佑所说,徐尧膝盖骨被打出了问题。
又是一路磨磨蹭蹭从县里走回来的,到队里时,徐尧受伤的那条腿的绷带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这事儿徐尧干得不好,也不地道,但这次也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人险些磨去了半条命。
徐尧回生产队,贺宏进也没让他歇,直接让人把他叫去了贺家。
那天晚上闹得大,徐尧和枣花衣衫不整地从稻草垛后面出来,大半个生产队的人都看见了。
枣花娘想法已经落定,徐尧是非娶她姑娘不可了。
贺宏进转述了枣花娘的意思,徐尧一开始还不肯。
徐尧并不是真的想结婚,实在是生活又苦又累,没有盼头。
队里的姑娘、小媳妇儿多得是,他随便勾搭几个,日子就能好过不少。
指望不上吃肉,说点甜言蜜语偶尔混几个鸡蛋吃吃,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真要结婚,他也不可能跟枣花结。
一来,枣花属于长相踏实一类的朴实女孩,她不漂亮。
二来,枣花家里除了枣花,就是枣花娘。
枣花娘有接生的授意,每回给人接生,也能得一些丰厚的好吃。
可光会接生有什么用?
又不是天天都有孕妇给她接生。
一家就两个弱劳动力,过去娘俩在生产队里干活儿,养活自己都紧巴巴的。
他就是娶媳妇儿,也是冲着改变现状去的,可不是上赶着给人做牛做骡子的。
要他跟枣花结婚,填补枣花家的壮劳力空缺?
不可能!
徐尧态度坚定,就两个字:
“不娶。”
“那天我也没做什么,就正常在打谷场压谷子……是枣花喊有蛇,我就过去看看!我那是帮忙!是做好事!”
“你们恶意揣夺我就算了,把我打成这样,还要我跟枣花结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徐尧愤愤不平,喋喋不休。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甩锅。
贺宏进能依他吗?
“乡亲们是没什么文化,可也容不得你当傻子!”
贺宏进沉下一张脸,直接放了狠话:
“这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徐尧气得头上的伤一阵抽搐发疼,义愤填膺吼道:
“你们这是逼婚!是黑暗势力!我要去告你们的状!”
“去,你要去就去!”
贺宏进拍桌冷笑:
“看公社和县里是会判你的流氓罪,还是判乡亲们的不是!”
“流氓罪”三个字,犹如悬在头顶的闸刀。
徐尧一下子变了脸色,也不敢再辩。
贺宏进面露嘲讽,十分看不上徐尧的为人,可木已成舟,有的事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枣花日后的日子,真的看她自己争不争气了。
唉……真叫人愁得慌。
贺宏进黑脸皱起,面露不悦,把后面的章程简单跟徐尧说了一下。
比如结婚的安排,以及扯结婚证的事云云。
徐尧不情愿,结婚证的事,更加不愿意。
可他也清楚,他干的这事儿触犯了众怒。
如果不照依,贺宏进真的很有可能会上报!
到那时候如果真的闹大了,就算没判罪,也会在他的档案上留下印记!
那他以后还怎么回城?
回城了又怎么工作?!
徐尧心里恨得厉害。
局势所迫,他又不得不按照枣花娘和贺宏进的意思去办。
徐尧和枣花婚事被迫进行。
陆淼暗戳戳打听了一下。
听见枣花和徐尧成功扯了结婚证以后,这件事陆淼就没再关注。
再说另一件事。
有关于稻花鱼和养娃的事儿,队里社员们一夸再夸。
陆淼在家听马甜枣的转述,一开始没啥。
听得多了,人就有些飘了,真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带娃能手。
结果当天下午马甜枣一走,陈桂芬过来做晚饭。
陆淼帮着在一旁打下手择菜,现实直接一逼斗甩在了脸上。
起因还得从教马甜枣认字开始说起。
最近马甜枣过来得频繁,隔两天陆淼就给她用拼音在报纸上标记出一块板块来。
加上她自己写写画画为傅璟佑做准备,笔和本子每天都用。
赶上这回陈桂芬来得比之前早,陆淼把大宝二宝放进笼椅,挽起袖子就去帮忙了。
完全忽略了房间靠窗户的长桌上,那瓶没来得及扣盖子的墨水瓶。
放在平时也没什么,坏就坏在这次的笼椅离桌子太近,半截本子又支棱在桌沿外面。
第320章 局势
也是不知道二宝哪来的本事,在笼椅里踮脚扶着桌柜,竟然把本子给拽下来了。
一下拽下来的,还有压着本子的墨水瓶。
大宝的笼椅角度距离本子更近,二宝拽下的墨水瓶子,稳稳倒了大宝头上。
大宝脑袋“咚”地挨了一下,瘪嘴摸头,哭着直喊“妈妈”。
墨水泼了大宝一脸,二宝凝眉看了大宝半晌,被大宝的黑鬼脸吓到,抽泣一下,也开始哭。
“妈、妈妈,要妈妈……哇哇——”
“哇哇——”
敏杰蹲在门口捡风吹下来的枣子。
平时陆淼总是打枣子吃,这个季节枣子正是成熟爆甜的时候,树上反而不剩多少了。
唯独顶梢部分竹竿搞不着的地方还有一些。
现在到了成熟的季节,每天刮风都会“笃笃”掉下来几个。
赶在鸡叼走之前捡起来,就还能吃。
敏杰每回过来就等着这个时候。
他离房间近,第一个听见哭声,屁颠屁颠兜着衣服捧着几个晒红的枣子跑进屋里。
一进屋就愣住了。
“弟弟不哭。”
敏杰靠近大宝摸摸拍拍的,歪着脑袋打量。
敏杰不知道墨水是什么,搅了搅大宝笼椅小桌面上的黑水问:
“弟弟你怎么变黑了呀?”
大宝除了会喊妈,再就是喊爸,爷爷奶奶都喊不利索,他会回答个鬼。
大宝抽抽搭搭地哭着,二宝的哭声渐渐盖过了他。
敏杰作为哥哥,小大人似的抱着二宝拍了拍:
“妹妹不哭!”
拍了几下站定,敏杰挠挠头,退开一步茫然看着二宝脸上的黑色手印。
许久之后才迟疑地看了眼刚才挠头的小黑手。
房里三个小家伙,刚才只有一个是黑的,现在要了老命,三个都是黑的。
陆淼隐约听见哭声,加快速度洗了个手赶来。
站在房门口看见这一幕,陆淼一口气提了起来,想昏想死想尖叫。
二宝脸上叠着两个黑手印,张着嘴哭。
大宝整个人都是黑的,身上小褂子在都在往下滴墨水,正冲她伸着手哭。
敏杰一脸懵逼,小黑手抓来挠去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额角下巴上的斑驳黑块也蹭得越来越多。
“这都整得什么??!”
陆淼一阵头晕目眩,赶紧上前把敏杰拎到一旁,抓着他小手往下压:
“别乱……”
“摸”字还没说出口,毫无征兆地,陆淼脸上挨了一下。
些许墨水弄进了眼睛里,左眼视线瞬间模糊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