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简陋的插花瓶，看了一眼腕表。
看出面试小姑娘的局促不安，陆淼声音也轻柔下来不少：
“别紧张，先坐吧，坐下细说。”
林娴含蓄应声：“好……”
陈向东把人带到就打算离开。
林娴刚往前一步，余光扫见他转身，瞬间露怯喊了一声：
“陈大哥！”
陆淼看在眼里，会意笑说：
“她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应该挺顾虑害怕的，你留下来一起吧。”
陈向东一想，他姑且算半个担保人，坐下看看情况也行。
要是林娴哪里不合适，他也能及时制止。
免得强行上岗，回头再闹出不愉快。
陈向东关上门，一同在桌边坐了下来。
陆淼和煦笑着，虚提腿侧裙摆跟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让林娴做了个自我介绍。
发觉和陈向东之前说得差不多，便意会点头，主张问了几个问题。
林娴回答得中规中矩。
陆淼短暂沉默考量起来。
小姑娘刚满十九岁，小学文凭。
别看文化不高，但是目前这个情况，女孩子能有个小学文凭，都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了。
再说眉目清秀，个人形象是说得过去的。
就是唯唯诺诺，不自信，有点难撑起场面……
陆淼微微凝眉思索，白净指尖在桌子边缘无意识地点了点。
陈向东抬着下巴，两手环肩脑袋后仰地平视看她。
倒是一句话也没多嘴，主动权全交在她手里。
反之林娴拘谨的攥着手，隔着桌子与陆淼面对面坐着，紧张到不行。
她目光犹疑晃来晃去，最终顺着桌面那只白净纤细的手指一路上移。
停留在那张温婉美丽的脸上。
女人看起来娇娇柔柔的，浑身气息说不出的亲和温柔。
可她却总能感受到一股极致的压迫感。
初时，林娴不懂是为什么。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日子慢慢好过过来，薪水不仅足以养家，还能满足身心所需时，她才渐渐意识到原因。
原来那股压迫感，是源于一个普通女孩的自卑心理。
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明知道没有可比性，潜意识中却还是忍不住拿自己去比较。
发觉真的相差好大一截后，又忍不住地懊恼、自卑自怜起来。
都是姑娘，怎么人家就能那么美丽贵气？
她就那么普通呢？
真的好令人羡慕，又好令人沮丧呀……
林娴低头抿了一下嘴唇，觉得自己肯定不可能被相中。
可是，她不甘心。
此刻的她，或许是普通的。
那难道以后的她，也要一直这么普通下去吗？
不，她不要这样。
她也想过体面令人羡慕的生活！
“陆厂长，您看我行吗？”
林娴望着陆淼，直白道：
“我平时个人时间比较多，如果您觉得我哪里不合适，可以说，我能学习调整！”
“……”
陆淼短暂静默，反问她：“你觉得你行吗？”
林娴呆了呆，嘴比脑子转得快：“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我行。”
“行。”
陆淼颔额，轻缓笑说：“那就试试吧。”
“啊？”
林娴呆住了。
试试、试试是什么意思
？
她这是过了？
陆淼没错过刚才林娴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定。
不向生活妥协，有奋斗的意志是好事。
这个时期的个体户都才冒头，数量寥寥无几。
完全符合要求的店员，更不可能找到。
想要符合心意，只能从零教起、做起。
眼前的这个，或许还可能是个可调教的潜力股。
林娴不服输，陆淼就愿意给她一个试试的机会。
“我这边大概还需要准备一星期，如果没事，你这几天可以来这边帮着干点活儿，熟悉熟悉。”
“等正式开业了再到店上岗，初期算你是实习，薪水一个月十八块，后续要干得还行，月薪每月就按照二十二块来，你考虑下看看，要是觉得可以，我们再谈下一步。”
陆淼言简意赅地说明薪资情况。
家里经营面摊，林娴从小跟着母亲身边打杂算账，几乎在陆淼话音落定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算清了一笔账。
实习月薪十八块钱，和工厂学徒工是一样的。
正式转正后，能拿二十二块。
国营工厂流水线上，不要求技术的一级女工差不多也是这个收入。
准确来说，还要比她少五毛。
外面吃饭贵，她上工可以从家里带，这里能节省下不少。
硬性开销就是脚程费用。
来回坐公交，一天得八分钱，一个月就是两块四。
算上家里的口粮消耗，杂七
杂八的扣一扣。
一个月十八块，她至少能攒下来八九块……
八九块呀！
家里就她跟她妈相依为命。
都是弱劳动力，也靠不了体力活儿养家糊口。
干的面摊怕遇上怕抓投机倒把和抓他们这些干私立营生的，所以开的地方也隐蔽。
每个月刨除各项经营开销，拿到手，也就十来块能顾家里温饱的钱。
她要是能拿下这份工作，家里不知能富足多少！
“可以，行的，没问题的，我能干！”
林娴急切表态，非常想争取到这份工作。
陆淼笑着点点头，手虚抬往下压了压。
等林娴平复下来才继续往下说：
“我们面相的人群，大部分是年轻姑娘，所以要有时……”
陆淼顿了一下，怕说“时尚”，林娴不能理解，就临时改了口：
“要有追求时髦的精神，上班要注意个人形象，为了更好地展示商品，像头绳、头花之类的小配饰，一会儿我会给你拿一些，之后上班都是需要佩戴使用的。”
“行的，行的。”
林娴小鸡啄米点点头。
陆淼上下扫视她，想了会儿又说：
“这边有软尺，我给你量一下尺寸吧，回头上班就穿工作服。”
“还、还有工作服？”
“嗯。”
陆淼点头，直接起身去外间找了软尺来。
工作服其实也是临时决定的。
店里那个装潢形式，一般家庭的日常穿着，真没法搭。
她也不想刁难人家，硬要人家自己搭配，索性自己配齐得了。
第801章 玫瑰一朵
林娴配合陆淼调动。
原本以为工作服跟厂里那些女工差不多，就是两套供换洗的深蓝罩衣。
结果隔两天拿到衣服，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林娴家里经营面摊，她干活儿打杂也都是在家里。
所以一身皮肤还是比较白净的。
陆淼参考她肤色，裁了两套立领形式的连衣裙。
一套蓝白细格。
一套嫩黄底、黑色小波点的。
顾虑林娴不会搭配，鞋陆淼也给她准备上了。
就是医院护士常穿的那种小白鞋。
百货大楼卖得便宜，也挺结实耐穿。
主要还是百搭。
陆淼觉得一切支出都在预算内，所以能够接受。
可是却震惊坏了林娴。
还没开始正式上岗，头天回去就拎了一大兜子的头发绳。
今天过来，又发了这么好的两套衣服、鞋。
鞋子百货大楼卖两块五一双。
衣服更不用说了。
市面上就没见过这样的。
要搁百货大楼买去，别看是夏装，就这个料子，价格恐怕也不会低于十七八块！
没有年轻女孩不爱俏。
林娴对两套衣服、鞋简直爱不释手。
她都疑惑了，这还没付出什么呢，好东西倒是得了不少。
这真的是找人来上班的，不是找人来享福的？
林娴不知道怎么阐述自己的心情，只捧着东西，一个劲儿地保证：
“小陆姐，我，我肯定好好干！”
陆淼笑弯了眼，拍拍她说：
“工作不是口头上说出来的，今天先回去吧，明天过来我们去店里，等正式开业了，再看你表现。”
“好的，好的。”
林娴一个劲儿地点头，乖巧地听从安排。
她带着东西回西城小胡同的家里，林母寒暄目送客人走远，一扭头看见她还愣了下：
“小娴，你怎么才去就回来了？是不是领导觉得你哪儿干得不行？”
林母满脸忧虑。
担心女儿丢了工作，更担心女儿受不住这个落差。
一时之间手里搅着襜衣，林母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妈，没有，你别瞎操心！今天领了工作服，老板叫我明天再去，明天直接就到店里去了，我还没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