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寒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路上许多百姓认出了他，纷纷邀请他到家中饮酒。
他只是冷漠地拒绝了。
“苏哥哥。”
苏玉寒脊背一僵，慢慢回头，看向来人，“紫苏。”
他眼里漾起复杂。
林家紫苏，唯一一个帮了他的人。
满城尽焚之时，是她趁乱为自己解开了绳索，放他离开。
而她自己为了救家中父兄，折返回去，死于火中。
如果说世上他还能原谅一些人，那林紫苏便是其中一个。
不过，她早就死了。
这只是蜃妖编织的幻境。
林紫苏希冀地看着他，“苏哥哥，今天是灯花节，你……你可愿到我家中饮一杯女儿红？”
灯花节。
苏玉寒想起来了。
他们都说灯花节是归一城数十年来的旧俗，每到这日，必家家张灯结彩，家中若有未出嫁的女儿，其父兄可请青年才俊至家中饮一杯女儿红，以邀贤婿。若是男子也同意，便可结为连理。
后来他逃出去，问过几百个人，没有人知道归一城的灯花节。
苏玉寒原本想拒绝林紫苏。
但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接受了林紫苏的邀请。
或许有几分男女之情，又或许，是为了报答林家。林家在归一城声誉甚广，若不是他们家鼎力支持，他和凌九霄不可能在这里开展宏图。
……谁知道愚民就是愚民呢。
没得救。
“好。”苏玉寒还是做出了和当时一样的答案。
幻境不全是蜃妖构建的虚影，有一些是在废墟上游荡数年的孤魂。
他们心中有一股执念，消散了便可以投胎。
苏玉寒终究还是心软了，如果这是林紫苏的孤魂，希望她能重新转世。
苏玉寒跟着林紫苏来到林家府上，大堂中，桌上已布好酒菜。
林紫苏的脚步很慢，她时不时往后看。
“怎么了？”
林紫苏咬了咬下唇，“没什么。苏哥哥，你肯喝我的女儿红，我却不敢妄想与你在一起。”
她端起桌上做过标记的女儿红，递给苏玉寒。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把我当妹妹。”
苏玉寒沉默片刻，接过酒盏，“你知道就好。”
说完，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盏，转身就走，没走出两步却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奇怪。
苏玉寒脚下一软，朝旁边倒去，半身跌进莲花池。
林紫苏赶紧上前来扶住他，面带惊讶之色，“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不对，爹说过，这药只会让人失去灵力，不会——”
她忽然对上了苏玉寒的眼睛。
冷。
很冷的一双眸子。
苏玉寒的手倏地攥住了她的脖子，“你说什么？”
林紫苏喘不上来气，“苏、苏哥哥……”
“原来，是你给我的那杯酒有问题。”苏玉寒自言自语，“可我当时完全没有察觉，这不可能，我是药师，没有人比我强，除非……”
他忽然想到什么，不觉手中一紧，“这药是谁给你的？”
没有人回答他。
林紫苏双眸忽然泛白，整个人软烂下去，消失了。
但片刻后她的身影再次出现，诧异地看着苏玉寒，“苏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刚刚上街找你，找了好半天呢。”
是虚影。
苏玉寒只觉得心底阵阵发寒。
他以为可以相信的人，竟不可信。
而且，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可以炼制出连他都察觉不到的药。
可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玉寒咬紧牙关，只觉神智开始混沌。
“三师兄。”
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头。
苏玉寒骤然回过神，回头一看，竟然是阮昭昭和于小野，“小师妹，小野，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于小野：“我们是来帮三师兄你的。”
苏玉寒皱眉：“你们只是孩子，帮得上我什——”
阮昭昭打断道：“要不是我把里面的药给换了，你现在已经废了。”
苏玉寒一怔。
他摔倒不过是演给林紫苏看的。
方才，那杯酒虽然辛辣，却有一股丹药味儿。
还是他自己炼制的。
于小野诧异道：“昭昭，你不是说这里是蜃妖幻化出来的吗？那药也能对三师兄起作用？”
阮昭昭：“只有这里面的东西是真的，人都是假的。药是东西，当然有用。三师兄，你也太没警戒心了。”
她看向苏玉寒头上的“因果杀戮值”。
升到65了，真快。
一杯酒就破防？
苏玉寒：“……”
他觉察出阮昭昭的鄙夷。
“因果杀戮值”竟神奇地降低了5点。
苏玉寒：“谁允许你们来的？”
肯定是大师兄，或者是二师兄，或者是四师妹。反正，肯定是一个不靠谱的。
于小野老老实实道：“祖师爷和掌门。”
系统做戏做全套，给每个人都发了“消息”。
除了苏玉寒本人。
苏玉寒：“……”
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是老头做得出来的事。
林紫苏只看得见苏玉寒，“苏哥哥，你在跟谁说话？”
苏玉寒皱眉。
阮昭昭：“三师兄，现在只有你看得到我们，走吧，你要干嘛，我们跟你一起去。”
苏玉寒有些惊讶，“这也是祖师爷和师尊的……？”
阮昭昭：“不，是系统。”
苏玉寒和于小野都听到了“滴滴滴”。
看来还真是祖师爷干的。
林紫苏还在问苏玉寒要不要喝酒。
苏玉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当初救我，是否因为后悔将那杯有药的女儿红递给我？”
林紫苏愣了愣，忽然慌张，“苏哥哥，你、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我不会害你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了下去，自己跟自己说：“我不会的。”
苏玉寒转身走出林家。
无论如何，过去的苏玉寒已经喝下了那杯酒。
“我的过去，竟无一人能信么？”
他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归一城外，一个传送阵若隐若现，从中走出几个人来。
这次9527长了个心眼，她知道苏玉寒已经进归一城了。
没有干扰她的人，任务进展应当很顺利……
叮！
系统面板上的“摧毁苏玉寒内心的三道防线（当前进度：0/3）”微微跳动，0变成了1。
9527很满意地扬起嘴唇，“走，进去看看。”
第33章 欺骗
◎苏玉寒可不是会任你摆布的人。◎
城主府伫立在归一城的中线上,轩昂壮丽。
府门洞开，因灯花节，所有百姓皆可出入。
苏玉寒站在石阶下,抬起头，仰视牌匾。
“城主府……”他喃喃自语，忽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真没想到,我还能回来。”
阮昭昭从他身边走过，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于小野抱着乌鸦包，手里拿着刚掏出来的糖葫芦,有一串给了阮昭昭，还剩一串。
见苏玉寒驻在原地,他迟疑了一下,将糖葫芦伸过去，“三师兄，你吃吗？”
苏玉寒：“……”
他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但鬼使神差地接过了,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不错，“小野,你多看着小师妹。”
于小野挠挠头，“三师兄，是昭昭看着我才对。我们赶紧进去吧。”
两人走进庭院，便看见热闹非凡的院子里，两个人站在树下。
苏玉寒脚步忽地一顿,紧紧盯着那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回过头来。
而那只是过往虚影的“苏玉寒”,诧异道：“九霄兄，你看到什么了？”
“凌九霄”仿佛真能看到苏玉寒，盯着他的方向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没什么。玉寒兄，你我的计划已初具成效，很快，归一城中人人平等，等我们迈出这一步，便可将这办法告诉其他人，从而实现——”
“天下大同。”“苏玉寒”激动地说。
“天下大同。”现在的苏玉寒只会用讥讽的口吻说这四个字。
忽然，他感觉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狠狠地将自己拽向前。
下一刻，苏玉寒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困在虚影里了。
现在，他是“过去的苏玉寒”。
“凌九霄”淡淡看着，面无表情。
没想到他进来得比苏玉寒晚，却赶上进度了。
——现在的“凌九霄”虚影里是9527。
他一进入归一城，便被蜃妖塞进了虚影里。
这妖物胃口可真大，连他也想吃？
你得吃得下才行。
苏玉寒想跟于小野说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只能说出曾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