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珍妮听到自己说：“要接吻吗。”
第22章 （二十二）梅洛葡萄酒（2）
「草。」王大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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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变成深蓝色海洋，沙发是青灰色礁石，珍妮说出的那句“要接吻吗”变成一个晶莹透明泡泡，升起来，悬浮于海水之中，摇晃着，就像珍妮此时颤动的心。
两秒钟的沉默近乎永恒。
珍妮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坐在礁石上的另一个人开口了。
大卫提了提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哦……”
他伸出右手托住珍妮的脑袋，侧身凑过来，在珍妮嘴上啄了一下。
一切发生得很快，珍妮来不及反应，愣在那里。
这个吻浅显、轻巧，甚至算不上一个吻。
然而大卫并未离开。
他的额头抵住珍妮的，眼神有一丝犹疑，声音低低的：“你喝多了？”
珍妮抬起眼，直直地看着大卫。
不躲不闪、甚至有点挑战的意味。
这个眼神，如果必须有名字的话，大概叫做吐出樱桃核的眼神。
几个月前，也是在这张沙发上，他们额头相抵，一个痛哭流涕，一个柔声安慰。
几个月后的此刻，安慰者与被安慰者掉换角色，斗转星移，竟有种宿命的味道。
“我很清醒。”她说。
大卫低哼一声，接受她的挑衅，双手圈住珍妮的腰，使了点力将她拢进怀里，然后低头吻下去。
这次没放过她。
大卫的吻是炙热的、浓烈的，扑面而来、攻城略地。
珍妮的唇是冰冷的、柔软的，清泉冽冽、绕城而去。
动物交配而不必接吻，只有患得患失的人类呀，必须在唇齿相依、唾液交换中一次又一次相互确认。
仿佛这样热吻不停，就能吻到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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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衣服，大卫用手勾勒珍妮的身体。
浅绛色丝质衬衫松松地系进牛仔裤，更衬得珍妮腰肢纤细、盈盈一握。
吻如细雨、纷纷地落下，耳朵，脖颈，锁骨，肩膀……
直到衬衫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的白色全棉内衣。
平口细肩带，最简明清淡的款式。
女人的内衣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穿衣服好看的和脱衣服好看的，好比内服与外用，二者各司其职，鲜少有交集。
珍妮低头望见自己的小学生胸衣，心生悔意，早知如此，刚才至少可以回家换个蕾丝款式。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到大卫的低声呢喃：“白色的。”
“嗯？”
珍妮更感到窘，想抬手遮住，双手却被大卫扣下。
他低下头，对着那团白云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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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冷，去卧室，好不好。”珍妮在大卫耳边说道。
大卫这才注意到沙发周围七零八落的衣服，脸上顿时浮起害羞的神色。
“草。”
他低咒一声，站起来，两手向珍妮身下一托，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珍妮双脚悬了空，立即伸手搂紧大卫的脖子，心里想的是，这人怎么回事，骂脏话也可爱至极。
她转过头，面对大卫的胸膛。
平日她只觉得大卫瘦高走在人群里突兀像竹竿，此刻肌肤相贴，才发现大卫比她印象中更精壮。他的胸膛宽阔，手臂在T恤下绷紧，稳稳抱住她，毫不费力。
非常的，性感。
珍妮脸烧起来，她没再说话，把头埋进大卫的臂弯。
大卫抱着珍妮穿过房门，走到床边。他的动作轻柔缓慢，仿佛她身上贴着“易碎物品，小心轻放”的标签。
珍妮落在床上，跌进灰蓝色水洗全棉床单的怀抱。
仰头看大卫，这个角度显得他尤其高大。
大卫单手将黑色T恤从头顶褪去。
紧接着，身体覆盖上来、如同巨大的海浪拍来，吞没珍妮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一起沉入最深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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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的部分，记忆已不可考。
珍妮只记得，她感到眩晕迷茫，在混沌之中，很多美丽壮阔的诗句打乱了顺序、流淌出来。
诚实的欲望高高翘起，天真无邪地寻找归途。幽深的溪涧静待日光，溪水潺潺、草木不响。
金风玉露一相逢。
器物挤进狭窄的甬道，隔着橡胶膜仍能感觉到窒息般的紧密。容不下有形的空气，也容不下无形的思绪，只剩这份连接是唯一的真实。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起初扬起雾，什么也看不清，像在森林里迷了路，只能抱牢身上这具躯体唯一的坐骑，颠沛流离，不知要往何处去。
直到浓雾散去，视线重新变得清晰，天地辽阔，与另一双眼睛对视，再次确认这不是梦，而是他们正共同经历的旅程。
暮霭沉沉楚天阔。
那快乐短促尖锐，这样好却这样稍纵即逝，叫人迷惘、忍不住伤感起来。
再之后，一切又变得很轻，他们从海底升起，浮出海面，化为空中一团珊瑚色柔云。
便胜却人间无数。
最后的最后——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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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既白，一束阳光从窗帘缝透进来，大卫睡眠浅，先醒了，醒来便看到珍妮的侧颜。
阳光照在珍妮脸上，她皮肤薄，此刻仿佛是透明的，可以看见淡金色绒毛和毛细血管。
她的一切都小小的。
桃心形的脸盘小小的，五官的排布有种稚气，两道淡眉下睫毛长而稀疏，眉心平坦，中间挺起一管细致小巧的鼻子，鼻尖微微翘起，嘴巴也是小小的，玫粉色，是这淡白脸上一抹亮色。
大卫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望着熟睡的珍妮，他心中涌起一些难以命名的情绪，说是快乐又不尽然，像此刻照进来的冬日阳光，暖和而有希望，这样开始的一天，仿佛也更值得期待。
那被当作文物观赏的珍妮突然动了。眉头拧在一起，闭着的眼睛在眼皮下咕噜咕噜转，嘴唇微张，嘟囔了一句。
“什么？”
“不要、不要加葱！”珍妮语气急促大喊道，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大卫无语轻笑，不知她在梦里吃到什么好东西了。
珍妮的梦话敲醒他，令他从一大早的柔情梦中回过神来。
等到珍妮也醒来，她揉了揉眼睛，目光仍然是蒙的：“嗯？”
大卫微笑，“早……”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第23章 （二十三）蟹粉小笼
「多谢款待。」李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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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西路扑扑汤包。
“老板，一笼蟹粉，一笼鲜肉，唔，再来一笼烧卖。”珍妮熟练地点单。
“好嘞。”老板娘不到四十岁，圆脸蛋，扎马尾，露出光光的额头，没有一丝碎发。
她看了眼珍妮，笑眼盈盈：“好久没来，今天和朋友一起啊。”
珍妮笑着点头。
“蟹粉、鲜肉烧卖，各一笼。”老板娘用苏北方言向后厨喊道。玻璃墙后，剃寸头的长脸中年男人一边照看蒸笼一面应声。
老顾客珍妮向大卫介绍起这家店的渊源：“这家店叫扑扑汤包，我以为是因为汤包里的汤要扑出来，还觉得这个名字很生动。结果问老板娘才知道，扑扑是他们儿子的小名。”
珍妮指指旁边空桌上的小孩，小孩一边写作业，一边像毛虫般扭动自己的身体，好像凳子上装了机关似的。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现在都上小学了。那次是一位南京同事带我来，说味道正宗。那位同事早已离职不再联系，这家店却变成保留项目，几乎每周都会来吃一趟……”
三笼汤包端上来，中断珍妮的絮叨。
蒸汽太足，看对面的人像隔着层雾。
珍妮感激这雾气，在它们的掩护下终于卸下早已僵硬的假笑。
她看似淡定地低头吃汤包，内心却化成大猩猩捶胸咆哮：啊！啊！啊！我李珍妮，向来自诩作风端正、品德高洁，竟然在迈向三十岁的这一年没有把控住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夜情这题对她来说完全超纲，她只好在脑中飞速调取恋爱大师莎莎的教学视频。
某夜在武定路精酿酒吧，莎莎摇头晃脑地向她布道：“第一次上床的形式决定了这段关系的走向。是光天化日还是月黑风高，是清醒、微醺、还是烂醉，谁先上手谁先下嘴。最关键的是，第二天醒来、四目相接，是云淡风轻还是熊熊烈火。”
珍妮越想越沮丧，每一个选项都指向同一个答案——毫无未来。
如果昨晚是场交通事故，那么剐蹭是她发起的，碰撞也是她主导的。
脑海中的莎莎穿着交警服，冷酷地向她宣判：“你，全责。”
不仅全责，还特么是酒驾。
雾气中，大卫看到珍妮安静下来，她那挂在嘴角许久的笑容也终于复归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