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一把搂走他的拐棍,起身跑到五米外的石头上,伸着脖子嚣张回击,“我我我!我又没给人当小白脸!”
小白脸气得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要来锤她。
云棠仗着腿脚灵活,拿起拐棍就跑,可劲儿地欺负人。
天边不知何时吹来浓厚的乌云,转眼间瓢泼大雨砸下来,揍得两人措手不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两人缩在一棵大树下,淋成两只狼狈落汤鸡。
倒生出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宿命感。
云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瞬间又噼里啪啦地被大雨打一顿,眼睛都睁不开。
小白脸双手向后靠着树干,瞧她这般模样,极为畅快地哈哈大笑。
“你以为你有好到哪里去吗!”
云棠扯着嗓子在暴雨里笑着大喊。
在这瓢泼大雨里,满目参天古树,空气里充斥着清新的绿叶、泥土的气息,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过往压迫在她身上的巨石、捆绑着她的枷锁,好像通通被这一场大雨冲刷走了。
哒哒的马蹄声混杂着暴雨声自远处而来,一匹黑鬃高头大马拉着一辆雕花铜盖马车,切开雨幕,奔腾而来。
小白脸拿起拐棍,朝那马车挥了挥。
在云棠诧异的眸光里,车夫戴着竹笠,穿着棕色蓑衣跑了过来。
“梁夫人让我来送先生一程。”
言毕颇为恭敬地扶着一瘸一拐的小白脸上马车。
“被雨浇傻了吗?愣在那做什么,还不上车!”
云棠被这一嗓子吼醒,抱着包袱三步两步爬了上去。
这又是哪一出?
梁夫人?是那个来送银票的梁夫人吗?
人都走了,还派马车在后头跟着,啧啧啧,这情谊?
云棠那些布巾擦脸,极为不经意地一眼又一眼瞧着他。
“脑子里想点干净的。”
“我不是小白脸。”
第75章
这世上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小白脸呢。
便是真当了小白脸,在外头也是要打肿脸,死不承认的。
云棠给了他一个“我懂得”的表情。
给人气得猛翻白眼。
外头的车把式撩开车帘,顶着疾风骤雨,高声道:“先生,这山路崎岖,风雨又大,你们抓牢点,别被颠出去了哈!”
喊完就是一副双眼放光,跃跃欲试的模样
云棠初时未能明白他在兴奋什么,等过了一炷香,被颠得上蹿下跳、不知天地为何物时,才懂了那个放光的眼神。
早知道就应该躲在树下,被雨淋死算了。
她死死巴着窗槦,整个人弓成只虾子,在暴雨声和车轮声里冲小白脸扯着嗓子大声喊。
“让你家车夫停下!快停下!”
小白脸面色白里透着青,他那条伤腿被抖得只怕要废了。
“他不是我家车夫。”
“怎么就不是!不是来接你的嘛!”
“他都说了,梁夫人!梁夫人!不就是你那个梁夫人嘛!”
小白脸闭口不言,紧闭着双眼,腿疼得要死,听到这话头也疼得要死。
早知道就应该躲在树下,被雨淋死算了。
一路风雨雷电,头昏脑胀,待车把式缓和车速,驶入平坦大道时,天边开始放晴。
车把式掀开车帘,眉眼畅快地高声道。
“先生,前头是碧水镇,咱们歇个脚,明儿个再启程哈!”
不成想却看到两只萎靡的大虾子,一个赛一个气息奄奄。
“你们咋了?”
胃里涌起一股浊气,“呕...”
云棠连滚带爬出了马车,单手扶着大树,翻江倒海。
小白脸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找了块大石头坐着,手里拿着一只水囊,面色极差。
车把式挠了挠后脑勺,见她吐完了,殷勤地将人扶了过来,也在大石头上坐着。
两张惨白似鬼的面容一对视,默契地双双别开脸。
云棠顺着胸口,低垂的视线里,旁边递过来只水囊。
她也顾不上男女之别,接过水囊小口小口地喝着,甘霖入喉,清凉畅快。
总算恢复了一点清明、力气,朝车把式招了招手。
就冲她吐地全身都被掏空的狼狈样,今儿必须得把这个锅分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
“小竹。”
“谁派你来的?”
小竹看了一眼小白脸,支支吾吾道:“梁...梁夫人。”
“哪个梁夫人?”
“刑部梁大人的夫人。”
小竹又看了一眼小白脸,莫名有些心虚。
云棠深吸一口气,方才颠在半路,马车屡次差点摔下山路时,她就琢磨是梁大人忍受不了绿帽子,要一路追杀。
但看他那般坚决否认,又信了几分。
小竹是个自来熟,一屁股在旁边坐下。
“我老家也在临安,来京城打了几年工,赚了点钱,正好打算回临安,谁成想还能接到这差事,东家说了,让我送他一程,这马车就归我了。”
“你瞧瞧这马车,这木材、这雕工...”小竹两眼放光,精力充沛。
云棠伸手打断,将人支开,“竹啊,你先去镇上找找客栈,订三间房。”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两颗碎银递了过去。
小竹眉开眼笑,接了银子,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先进城打点去了。
两人目送马车远去,“还说不是你招来的马车!”
现在他精疲力竭,也没了力气与她辩驳,“我,泥瓦匠,去梁府做工,不小心从屋顶摔了下来。”
“梁夫人偷腥,被撞个正着,为了掩护奸夫,扯着跑不动的我顶缸。银子是梁夫人的补偿,不是嫖资。”
云棠看看他的伤腿,又看看他的脸,这年头泥瓦匠都长这么俊俏了?
“爱信不信。”
他偏过头去,懒得再同她解释。
长得俊俏的人脾气总是不大好。
一时难分辨他话里的真假,索性就当真的信。
“成吧,是我误会了,我叫云棠,你叫什么名字?”
依旧偏着头,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咱们这还有几天的路程,总不好一直叫你小白脸吧?”
“谢南行。”
“泥瓦匠起这个名字,是不是太书生气了些?”她又小小地怀疑了一下。
谢南行回头瞪了她一眼,“我读过书的,不过家里没钱念不下去,才学手艺!”
好吧好吧,分辨不清的就当真的信吧。
“那小竹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梁夫人移情别恋,觉得你比她那姘头更好,千里追了来?”
谢南行气上心头,不想和她坐一块,抓起拐杖就要起身。
“欸欸欸,别走啊,我不说了还不成么,”云棠将人拽下来,“气性怎么这么大。”
“不是冲我来的,那有没有可能是冲你来的。”谢南行恶声恶气道。
态度虽然不好,但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但她不在乎。
爱跟不跟,总有一天他会意兴阑珊。
在碧水镇上休憩一晚后,三人一路向南,七日后于夏初之际抵达临安。
那日,风和日丽,天青水淡,新江犹如一条长长的披帛,沿着临安这座城池,缓缓流动。
六七童子身着短打,在新江边泼水玩闹,江面波光粼粼,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云棠撩开车帘探出头去看,和煦日光落在脸上,暖洋洋的。
清风吹拂鬓间的碎发,嫣红的唇角弯起,笑看沿途风景。
进了城门后,谢南行先下了马车,小竹载着云棠去往宅务所。
牙人热情好客,将临安的各处房舍说得天花乱坠,云棠只问了一句:文水南巷第三间的宅子,是否在售。
那是从前阿婆的院子,阿婆去世后,不知院子落在何人手里。
牙人瞧着云棠衣着光鲜,又听小竹说是从京城来的,想必银子富裕地很,当场就应了下来。
“在在在,姑娘真是赶巧了,那家主人前几天还说要挂牌子呢。”
“但不巧,主人家这两日去了杭城,说是给家里六岁的儿子找私塾去了,要不姑娘等上两日?”
云棠点了点头,她不急,她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
在客栈住了两日,待到第三日,牙人果然带着一对夫妇来寻她去看院子。
云棠瞧了瞧那男子,眉眼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她没去看院子,直接去了宅务所,签字付钱,将宅子的地契和房契买了来。
“真不用去看看?”牙人问道。
难得见这么爽快的客人,甚至连价钱都没还。
云棠摇摇头,拿到房契后仔细看了看,问道:“虞家阿婆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妇人诧异,打量几番面前的姑娘,“是我丈夫的姑婆,去了好多年了。”
“她临走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