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玉抬头,缓缓开口,“你好吵,你若再不出去,我就让蛊虫吃掉你的舌头。”
仲无明拧起眉头,折身离开,嘴里嘀咕着:“我就说羡慕嫉妒恨,还不承认。”
屋内又归寂静,夜色寂寥,檀玉望向屋檐下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走廊木板上灯影摇摇。
除夕夜一如平常,并没有什么新意。
她现在在做什么?
乌禾近日好似有意避着他,不再来他的书房看话本子,夜里跑回了自己的寝屋睡,他夜间去找她,她把他推出门,不准他进屋子。
整整七日。
其中定有猫腻,檀玉心里憋着郁闷与好奇,犹豫纠结后,放下折子起身,准备去看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乌禾正站在檀玉书房外的长廊上徘徊,演习怎么把手里的护膝送出去。
“呐,这个给你。”
这太粗鲁,没有诚意。
她掐着嗓子,“檀玉哥哥,这个送给你呢~”
使劲摇了摇头,这太恶心了。
“檀玉,这是我亲手做的护膝,送给你的新年礼,除夕快乐。”
这个可以!就这么说!
乌禾胜券在握,一鼓作气转头。
倏地气结。
浓稠的夜色里,清辉皎洁如水,一双幽深的黑眸浮现,揉碎了月光,点缀朱红的灯笼,映着她呆愣的影子。
少年微微俯下身,俊逸的面容与她齐平,扬起唇角笑了笑。
“除夕快乐,阿禾。”
嗓音温柔,揉进耳畔的风里。
倏地,漆黑的苍穹,妍丽的烟花炸响,迸射绚烂的雨点。
千朵万盏。
乌禾的心跳声静了一下,转瞬如天上的烟花,响个不停,跳得很快。
第79章 再见司徒雪
乌禾愣神时,檀玉握住她手里的护膝,掂在手里视如珍宝,毛绒包裹掌心,像冬天里的一团火,好温暖。
檀玉心满意足地笑,眼睛透着亮光像个单纯的孩子。
他摸着上面的针绣,又粗又稀,歪扭崎岖,他知道小公主十指金贵,定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活,绣工差了些,他不在乎,只要是她绣的,就算是一个点,他也喜欢。
檀玉笑了笑,“原来你这些天躲着我是在忙着给我绣这鸭子护膝呀。”
乌禾一听蹙起眉头,抓过护膝,指着上面的刺绣昂着头道:“你看清楚,这是鸳鸯!鸳鸯!不是鸭子!”
檀玉怎么瞧都是鸭子,但望着乌禾气呼呼的样子,迎合她,故意露出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夜色太暗,看不太清,误把鸳鸯当鸭子。”
乌禾狐疑地瞥了眼头顶硕大的红灯笼,知道他在诓自己,但她需要个台阶下,她可不想被人说绣工差,不准别人嘲笑。
尤其这个人是檀玉。
“行吧,我原谅你的眼瞎。”
乌禾偏头,故作漫不经心问:“那你喜欢我送的新年礼物吗?”
他迟迟未回话,静静地盯着她,乌禾扭过头,迎上他炽热的目光,“叫你回我话,你看着我做什么?”
檀玉盯着她问:“阿禾,你知道鸳鸯是什么意思吗?”
乌禾眉梢一挑,脸霎时红了红,支吾道:“我孤陋寡闻,不知道。”
檀玉一笑,低头望向护膝,“阿禾,我很喜欢你送我的新年礼物。”
“喜欢就好。”
乌禾点头。
想起琥珀嘱咐的话,她轻咳了一声,“那个,前几日我跟琥珀说以后要三夫四侍的事,你别在意,我们说得玩的。”
“什么?”檀玉眉头一皱,脸色顿时青了青。
他像是才知道这件事,乌禾迟疑道:“二牛没跟你讲过?”
檀玉摇头,“没有。”
乌禾倒吸了一口凉气,讪讪一笑,“哈哈哈,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哈哈哈,天色不早了,好困啊,怎么就这么困呢,你困吗?你不困我先回去睡了。”
乌禾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转身,准备溜之大吉。
紧接着,腰间一紧,天地一旋,整个人猝不及防挂在了檀玉的肩膀上,地上光影里花钗坠子摇晃,乌禾回过神,翘起脚想踢檀玉踢不着,双手使劲扑腾。
“檀玉!你做什么!”
少年肩上扛着心爱的少女,他扬起唇,“我也困了,一起睡。”
“那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不方便。”檀玉道。
“这有什么不方便。”
啪的一声,乌禾屁股上被扇了一掌。
少年缓缓开口:“不方便教训你。”
乌禾一愣,怒气全憋住了,顿时脸颊鼓囊。
顷刻,乌禾破口大骂,“檀玉,你混蛋,你又打我屁股。”
他扛着她大步往屋子里走,“谁叫你要三夫四侍,你找一个,我就打一下你的屁股。”
见挣脱不了,乌禾放弃抵抗,垂着脑袋,恶狠狠看向檀玉,“檀玉,你真的很善妒。”
他毫不掩饰,“我确实善妒,你喜欢别人,靠近别人,我就醋得发狂,恨不得在我们的手腕绑上铁链,将我们两拴在一起永不分离。”
乌禾白了他一眼,觉得檀玉脑子有病。
檀玉望着夜色,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倘若你抛弃了我,那么这个世界将毫无意义。”
他忽然一句情话下来,乌禾愣住,她咽了口唾沫,没有再看他的眼睛。
“倘若哪一天,我死了呢?”
耳畔近在咫尺的人道:“那么,我就陪你一起死。”
乌禾抬头,再次看向他的眼睛,“檀玉。”
“嗯?”
“你真的脑子有病。”乌禾一本正经道。
檀玉一笑,“你就当我爱你成疾吧。”
夜色热闹,乌禾的耳朵贴在檀玉的胸脯上,山脚下的烟花闷闷地响,脸上光影变幻。
所有人都在庆祝春节。
这是她跟檀玉认识的第六个月。
很短,当仿佛相熟相知,吵吵闹闹了六年。
大年初一的早晨,檀玉早早起床,乌禾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不知道大年初一歇息的日子,有什么可忙的。
她像往常准备睡到日上三竿,却被琉璃跟琥珀拽起醒来。
“今日是大年初一,姑娘可不能贪睡了。”
琉璃和琥珀给她添妆,“新一年新气象,姑娘想穿哪件新衣裳,不如就穿主上送的那套大红色千蝶春袄裙,暖和又喜庆。”
乌禾昏昏欲睡点头,“行”
她看向窗外覆在枝头上的霜还未化,“你们知道檀玉这么早去忙什么了吗?”
“不知道。”琥珀摇头,“听二牛说主上连早膳都没吃。”
琉璃道:“早膳怎么能不吃呢?”
琉璃给乌禾画眉,她闭上眼睛,“罢了,难得早起,等会我给他送过去。”
大红灯笼黯淡下去,风中还残留着炮仗烟味,倒贴的福字古王宫到处都是,乌禾走在长廊上,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年糕。
品相不大好,兴许味道也不大好。
乌禾没敢尝,这是她亲手做的,檀玉不是忙着连早饭都不吃吗?看在是她亲手做的份上,他肯定会抽出时间吃。
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她勾起唇角,往前走,走到转角,又退后。
四周寂静,乌禾看向眼前的人,手指微微捏紧。
“司徒雪?”
女子着一身黑衣,不同于往日雪一样的白,她朝她走近。
司徒雪道:“我找你很久了。”
乌禾险些失控:“我也找你很久了。”
一簸箕,手中的年糕溅出几点汤汁,她几乎是咬着牙,“你那日为何会行色匆匆出现在东华山,为何会身受重伤,我父王和老山主是不是你杀的。”
司徒雪似是不解,“我承认我来南诏的目的是为刺杀蛊人,但你父王并不是我杀的。”
她道:“我跟在囹圄山主身后,苦苦找不到刺杀的办法,我曾试过下毒,可蛊人百毒不侵,根本无济于事,直到跟到东华山,我万不能让囹圄山主跟南诏王联盟,拼死一击,他功力深厚,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后来我躲藏在屋顶,看见囹圄山主用蛊杀了南诏王,南诏王趁机一刀捅死了囹圄山主,竟遂了我的愿。”
怎会?
竟真的如外界所言,可又隐隐透着疑点。
看着司徒雪的样子,又不像是骗她的。
内心乱如麻绳沾了泥巴缠绕,风呼啸,黑色的树影在白墙上摇晃。
乌禾抬头问司徒雪:“你为什么找我。”
找到她后,司徒雪反倒难以启齿起来,良久她道:“探子报,中原大皇子萧定熠被南诏大王子杀害,陛下大怒,下旨十日后,中原将在槐土坡与南诏开战。”
听到这个消息时,乌禾目光平静,早有所料,这一日终究是躲不过。
而萧怀景机关算尽求了十余年的身份,竟在此刻被可笑地冠上。
她缓缓开口,“你就不怕囹圄山的人杀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