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一亮,兴冲冲地爬了过去。
穿过檀玉坐落两侧的玄色皮靴,伸进衣袂与地毯昏暗的夹缝中。
捞出玉坠子。
玉坠冰凉,却潮热黏糊。
乌禾摸着不对,蹙眉疑惑地抬起手,摊开掌心一看。
“这……”
乌禾抬头,撞上一双极沉的黑眸。
她不知道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跪在他的腿间,白皙的手与少年的膝同平,正对着他的面,摊开手掌
眼神无辜茫然。
檀玉气息沉重,滚烫,他抓起桌上的缣帛,裹住乌禾的手,遮盖玉坠。
乌禾片刻明了,张了张唇哑然。
“抱歉,我不小心的。”檀玉握住她的手,用缣帛擦干净。
“你的坠子?还要吗?”檀玉问。
“回去洗洗,没准过些天就忘了。”
他擦拭她的手,摩擦中微微发红,他总觉得缣帛没有擦干净,上面残留气息,连他也觉得肮脏。
“你的手呢?”
他嗓音沙哑。
“当然也回去洗洗。”乌禾一笑,她总不能把手丢掉。
檀玉盯着她的手,鸦睫低垂,“抱歉。”
瞧出檀玉的窘迫,乌禾扬唇笑了笑。
“没关系,我回去洗洗就好了,你也别太歉意,我又不是没碰过。”
乌禾起身,毫不在乎道。
檀玉双眸微眯,盯着夕阳下的她,眼底晦暗不明。
良久张唇,“坠子找到了,你可以走了。”
“这么急着赶人呀。”转瞬,乌禾想到什么,心领神会点头,“懂,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哦对了,也别太放纵,不然伤身体。”
眼见檀玉脸沉了沉,乌禾赶紧溜之大吉,贴心地关上门。
屋内又陷入寂静,只有窗边竹叶沙沙声,风大了,宣纸飘向窗户飞走。
檀玉低头,望着泥泞的衣袍,蹙眉,也没了兴致,起身收拾。
*
乌禾在囹圄山伤养得差不多,可始终没见过楚乌涯口中恐怖的囹圄山主。
从王宫启程的一路上,她无一不在想,早点见到囹圄山主,求他给出解两不离蛊的法子。
可如今囹圄山主就在附近,乌禾却整日窝在院子里,时而去找檀玉,不敢走远。
不知道在怕什么,惶惶不安,怕见到什么人,跟耗子怕碰着猫似的。
楚乌涯调笑:“阿姐,原来你也怕囹圄山主,不过说真的,山外的人谁来了都害怕,我这几天都惶惶不安的,生怕他一抽风,下令砍了我们。”
乌禾反驳,“我才没像你这么担心。”
她托着腮,趴在石桌上,发呆地望着蚂蚁搬家,从地上到桌上,连成一条线。
忽然,仲无明火急火燎跑来。
乌禾盯着蚂蚁,“发生什么事了?”
他扶着腰,气喘吁吁,“不好了,檀玉擅自出囹圄山,山主正在大殿拿鞭子罚他,抽得鲜血淋漓的,再抽下去就咽气了。”
乌禾蹭地起身,朝大殿跑去。
楚乌涯惊讶道:“不就出个山,至于罚这么狠吗?”他想到他经常偷溜出宫,父王顶多也只是*拿戒尺打他手底板。
仲无明抬手,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山主比较严厉嘛,不过这次,确实是太严厉了!”
宫道上,乌禾提着裙摆,一路奔跑。
心脏怦怦地跳。
檀玉可不能咽气,他咽了气,她也得完了。
门口的守卫见到乌禾,职责所在下意识去拦,但想到山主的吩咐,又收回手。
乌禾鲁莽地跑进大殿,“别打了。”
四周霎时安静下来。
她气喘吁吁,胸口不停起伏。
威严庄重的大殿,灯火通明,檀玉跪在地上,闻声缓缓转头,目光不明所以。
檀玉背上的布料是有两道鞭痕,炸开的衣裳,隐隐渗着血,但没有仲无明说得那般鲜血淋漓,以至于要咽过气去。
相反,他神色从容,仿佛这点伤对他来讲并不算什么。
乌禾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仲无明骗了。
檀玉身前还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戒鞭,身着玄色暗袍拖地,庄严威仪。
看见乌禾时,眼底闪过诧异与柔情。
那直直的目光,不得已让乌禾与他对视。
反正来都来了,乌禾清了清嗓,抬手一拜,“本姑娘不幸中两不离蛊,听闻囹圄山主通晓天下万蛊,或许能解此蛊,特来求囹圄山主赐解蛊之法。”
囹圄山主道:“我的确有解蛊的法子。”
乌禾心中一喜,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路磨难也没白费。
囹圄山主转身,“你跟我来吧。”
乌禾看向檀玉,朝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快些走。
檀玉目光晦暗,望了她良久起身。
*
乌禾跟在囹圄山主身后,走进一个密室,整座密室由大理石建造,严丝密缝。
整齐排列的木制架子上,摆着无数稀世难寻的珍宝。
他从架子上取出一个桃木盒子,打开来,里面铺着一层蒲柳,上面躺着一颗白茧。
囹圄山主道:“这是专吃两不离子母虫的厉蛾,别看茧大,实则厉蛾只有星点大小,厉蛾的生长可以一直停留在茧子,我已经用催生香薰了它七日,再过两个月,它就能破茧而出,届时两不离情蛊也能解了。”
乌禾疑惑问:“你七日前就知道我中了两不离?”
他道:“檀玉也向我要过厉蛾茧,但我没给他。”
乌禾点头,她小心翼翼接过桃木盒子,只要再等两个月,厉蛾破茧而出,她就再也不用受蛊虫控制。
她就自由了。
乌禾抱着盒子扬起唇,她抬头问囹圄山主,“你给我厉蛾茧,需要多少报酬,说个数,我都可以给你。”
囹圄山主一愣,摇头笑了笑,“不用,我送给你。”
乌禾也没再多话,白收下虫茧。
密室安静地能听见头上大理石碎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尴尬,乌禾准备要走。
囹圄山主忽然问,“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乌禾道:“当然是回家。”
“回家?”囹圄山主喃喃,他双手张开,“不如把这里当家,这儿山清水秀,又不失繁华,外面有的,这里都有。”
乌禾道:“可这没有我的爹娘,我爹娘还在家里等我。”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着摇头:“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爹娘。”
他说得确实没错,乌禾没有反驳。
只是道:“我要走了,我弟弟还在等我回去。”
她转身,想赶紧离开这里,可一排排木架跟迷宫似的。
“你走错了。”还是身后的人提醒道。
“哦。”乌禾转过身。
“别动!”囹圄山主命令。
可已经晚了,乌禾脚踩到机关,石转凹陷,一支箭朝她射来。
所幸被囹圄山主一剑劈开,他担忧问乌禾,“你没事吧。”
乌禾摇头,“没事。”
心有余悸摸了摸心脏。
紧接着一间密室被打开,囹圄山主走过去,乌禾不敢再妄动,怕又踩到什么机关,紧跟在他身后。
踏入木板铺的地,四周挂满了画,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皆是同一个女子。
烛火供奉处,最宽大的一幅画,女子身姿颀长,着一身鲜艳的紫,衣袂飘逸,一双明眸静静地望着前来看她的人,添有一丝神性。
囹圄山主像往常一样,点香拜画。
乌禾望着画像上的女子失神,恍若里面的人也在望着她。
“她就是我亲娘吗?”
乌禾问。
男人一顿,香灰抖了抖,落在地上,他缓缓转过身,诧异地看向乌禾。
从在王宫,阿爹的决绝,仿佛囹圄山里有什么洪水猛兽,怎么都不肯妥协放她去。
她就猜到囹圄山里有什么东西,不能被她发现,或许是关于她的身世。
她没有讲,没有问,不想打破难得的平静,去追寻已经过去的事情。
在南诏都城的日子已然很幸福,她想一直这样过下去。
直到现在,她望着眼前的女人,望着相似的眉眼,忍不住想触摸她,心尖恍若伸出根,扎入这片土地。
她看向眼前眼眶逐渐染红的男人。
“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但这些天,我常常能看到远处廊桥上的身影在望着我,那个人是你吧,还有我住的那个院子,一看就是姑娘家的房间,床头还放着小孩子家的虎头鞋,也是你为我准备的?”
男人手指颤抖,盯着乌禾良久,声音沙哑,“是我,也是我为你准备的,那个屋子十六年前,本来就是给你的。”
他张开双臂:“孩子,既然你已经知道身世了,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
乌禾平静摇头,“南诏王和南诏王后待我很好,十六年了,那已经成为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