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快点说。”
丘小石斜眼瞄了下李府,讨好的笑道:“小的是东市城南飘香米店的帮工,昨个儿李府管事说要订20石米,不过今日嘛......本店没有开门,掌柜的派小的来给李府管事说一声。”
他未说的话是今天一早,官兵涌入福熙坊,商人云集的东市也未能幸免,各家店铺都遭搜查,掌柜胆小,索性关了店铺,休息一天,至于订米之事,全是丘小石胡说。
那官兵听他说的详实,便信了大半儿,招了招手,带着一众人离去。
丘小石摸了摸胸腔,心还跳的厉害,他快步路过李府大门,往旁边的角门跑去,才刚敲了一下门,看门婆子就打开门,一把将他拉了进来,“怎么样,没出事吧?”
丘小石被连续吓了两次,心绪尚未恢复平静,看门婆子去了门房,给他倒了一杯茶,“慢点说,刚才我侄子过来告诉我,你被官兵叫住了,他们叫你做什么?”
她所说的侄子,便是看大门的小厮。
丘小石抿了口茶,总算恢复平静,虽不知道看门婆子的侄子是谁,但已然明白看门婆子把他突然拽进来,是有人告诉了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丘小石说了个大概,看门婆子便不再多问,这些事情足够她去和其他丫鬟婆子面前卖弄。这些时日,她们在府中仿佛要坐化了,有新鲜事,会比平常要有更多的兴趣,看门婆子也比以往更受人欢迎。
丘小石被婆子带着去见了董玉婷,断断续续的把他今日见到的和打听到的告诉她。
“......今天一大早,官兵就挨家挨户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小的家里都没有幸免,不过具体找谁,小的却打听不出来......这次搜查,比以往的更甚,官兵也更多,就连东市福熙坊也没有幸免,小的来的时候,还被官兵抓住审问了,小的告诉他......”
他说的很多,董玉婷从中提炼出一件要紧的事,就是官兵正在找人,且这个人很重要,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派出来更多的官兵。若只是像之前那样搜查传谣之人,绝不会来福熙坊,这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官兵背后的人,也不想得罪谁。
这个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应当与永明王有关,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有人来找李凌川,接着他便离开府中,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现在能把他叫走的,也就只有永明王了。
董玉婷收回想的越来越远的思绪,对丘小石道:“辛苦你了,还跑来和我说一声,只是这次与以前不同,稍有不慎,你也可能牵连其中,你回去后就好好休息几天,不必再替我打听这件事了。”
丘小石喏喏点头,虽不清楚真相,可他隐约明白即将要发生不得了的大事,远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接触到的。
丘小石离开后,董玉婷让秋荷再去提醒看门的婆子小厮,别放任何人出去。
外院由小厮组成的巡逻队伍,分成三班,早中晚各巡逻三次,内院找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让她们组成内院的巡逻队伍。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至于外面的事,她管不着,也没能力去管。府里算上下人,也有近百人了,董玉婷时时刻刻担心着府中有人向外联系,可她也只有一双眼睛两只手,只能把监察的任务分发下去,让她们替自己看着。
看门的婆子小厮耳朵贴在门边,静静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从白天到黄昏,这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
透过门缝,小厮瞄到几个官兵抓着人离去,他心里开始惴惴不安,恍惚中,他听见了隔壁院子传来尖叫,他缩了缩脑袋,搬来梯子,悄悄爬了上去,只见隔壁王大人家中涌入了一大群官兵,丫鬟小厮站列一旁,浑身发抖,高大的官兵粗鲁的将人提起来,拿出一张画像比对,不相符的人就像废纸一张被随意扔到地上,扒着脑袋偷看的小厮脚一软,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第一件事不是喊疼,而是捂住嘴巴,他不再透过门缝朝外看,赶忙一瘸一拐的跑向内院,把这件事告诉大夫人去。
官兵一早就来了这一片,拿着武器跑向各个巷道,像巡逻一般,只抓路上的人问话,有种雷声大雨点小之感。
听得小厮所说,董玉婷才知官兵已经进入府内,更进一步的去搜查。
隔壁王大人是个四品文官,与李凌川一样,同是永明王一党,再多的,董玉婷就不知晓了。
天色暗了下去,屋檐上的瓦片,庭院里的花草,廊里的红柱都像是蒙上一层暗纱。城外的高山背后,残阳绯红,晕染的云彩终究抵不住席卷而来的黑暗,渐渐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抹去。
董玉婷莫名的慌了起来,心脏像敲响的旧鼓声般沉闷。
“待会儿若有官兵来府,不要反抗,照他们的话做,再派个人来告诉我。”
董玉婷的话令小厮万分惊恐,瞪着眼睛看向董玉婷,试图在她脸上找出戏弄的神色。
屋里的丫鬟皆是惊惧,也没人计较小厮的无礼了。
小厮踉踉跄跄的走后,秋荷春月一同围了上来,连冬枝亦是把头探了过来。
春月白着脸问:“夫人,难不成官兵也会来咱们府上。”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的说,“老爷是尚书大人,他们一定不敢!”
她在一边自问自答,缓轻了董玉婷心里的沉闷。
春月想法单纯,李凌川纵然是尚书,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他之上,还有中书、尚书、皇家,若官兵背后是皇家指使,岂是李凌川能够违抗的。
小厮刚走没多久,又有一人冲了进来,扑倒在地,惊恐道:“夫人,官兵,官兵来了!”
春月打了自己嘴巴一掌,“都怪我这个乌鸦嘴。”
董玉婷即刻起身,边往外走边说道:“秋荷,把我的话传下去,都好生待着,不许乱走,谁要是在这时候作乱,等官兵走后,我饶不了他!”
董玉婷才带着人出了院门,就碰上了一路小跑而来的曾惠妍。
“大嫂,出了什么事了?”她急迫问道,眼中充满了好奇,“我听下人说,府上有官兵来,是大哥做了什么吗?”
在她心目中,二老爷这个庸碌之人是没这么大能耐,引得官兵来府上的。
董玉婷本不想理她,听见这话停下脚步,眉头蹙到一起,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曾惠妍就先将责任推到李凌川身上,这番作态令她厌恶。
“我不知道,正要过去,二弟呢,他大哥不在,他得肩负起保护李府的重任。”董玉婷道。
曾惠妍尴尬的回头,低声对丫鬟道:“去把老爷叫醒。”
圣上病重,二老爷这个本就是虚职的人更加清闲,朝堂之上有李凌川顶在前头,他便躲在家里头喝酒,中午又喝醉了,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大嫂,二嫂。”李凌骏来到厅堂,三人在这里汇聚。
隔壁的佛堂还上着香,檀香的气息从屋中散发出来,被风裹挟着钻入鼻尖,董玉婷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说道:“三弟,你来的正好,这时候正需要你。”
府上有官兵来,不是小事,于下人们而言,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李凌骏,都从下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想到不在府中的大哥,和不着调的二哥,李凌骏放下书笔,匆匆赶来。
三人到了垂花门,透过门框,见得一排身姿挺拔的身影,立于墙边。
他们已经进入院内,虽没踏入垂花门,往正院去,但依然是无礼的表现。
远远的,董玉婷看不清他们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唯有他们手中的刀剑,泛着一点冰冷的光。
董玉婷打了个寒颤,跨过门槛,石阶两旁的大理石灯台里点上了火,小厮们惊怕的脸庞在灯火中清晰可见。
府中犹如一片湖泊,任何外界的侵扰,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董玉婷设想过的局面,终究还是发生了。
“校尉李巡,奉武烈王之命,来缉拿齐晖王和贼人刘永。”李巡作揖道,“李某是个粗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老爷,夫人们莫要见怪。”
三人不知道刘永是谁,只清楚齐晖王,这个曾是圣上喜爱的幼子,一夜之间怎么变成了要被缉拿的人?
他不是还要替圣上祭天?他回了京城?
三人满腹疑问,李凌骏出声道:“为何要捉拿齐晖王?现在宫里做主的人是武烈王?”
李巡道:“齐晖王窝藏犯人刘永,带着人不知所踪,武烈王爷下令,捉拿他们二人。”
可三人仍是一头雾水,这个刘永又是谁?他怎么和齐晖王扯上关系的,但李巡显然不打算与他们解释,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
李凌骏握了握拳头,愠怒道:“李大人既要抓人,不在城中搜寻,来李府做什么?”
李巡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使得那抹愠怒变成了兔子的急躁,“武烈王爷手里有供状,指明刘永是个招摇撞骗的贼人,齐晖王在这时候逃离,坐实了他心虚,可尚书大人却偏偏要和其他官员一起劝阻王爷,这不是摆明了要包庇齐晖王,王爷怀疑劝阻的人当中有人窝藏犯人,派我等来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