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喃喃，转身就要走。
见他这样，叶清月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你认识患者吗？”
“不认识。”
周医生说完，忽然想到在手术室里时，那个男实习医生说——
“可惜了那名患者，也不知道是谁家儿子，又是哪个孩子的爸……”
那声音宛如魔咒般在周医生脑海中回荡，他带着哭腔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名患者是谁的儿子，谁的爸爸……”
叶清月愣了愣：“可我的患者是女的啊。”
虽说许多人觉得建筑工人等于男人，实际上这个行业里，存在着许多女性。
只是提到体力活，不少人傲慢地认为，这只有男人才能做，所以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些女性。
而钟筠接手的这名患者，就是一名女建筑工。
但很快，叶清月明白了什么，她道：“莫非……你参加了另一名重伤患者的手术？”
她出来吃饭时，给她带饭的护士提了一嘴，说是副院长那边的手术室刚开始没多久，就因为患者大出血，导致手术失败了。
看周医生这副受打击的模样，叶清月大概明白，或许周医生也参加了手术，还担任了重要助手。
许多年轻医生都无法释怀患者的死亡。
叶清月刚参加手术时，即便只是担任助手，也会因为没能挽救患者的性命，偷偷躲着哭。
“我是一助。”
周医生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勉强一笑：“叶医生还得去手术吧？我就不浪费你时间了，患者更重要。”
说完，他就想走。
“周医生。”
叶清月忽然叫住了他，“有空的话，跟我来三号手术室，参观钟主任的手术吧。”
……
三号手术室。
钟筠在给患者修复器官破损。
一旁的骨科医生已经手脚发软，跟钟筠聊着天，“还是年纪大了，以前我在手术室里抡锤子抡三小时都不带喘气的。”
“你就吹吧。”
钟筠笑了，“没力气了就出去休息会吧，吃点东西。”
“等小叶医生来了我再去。”
骨科医生说完，就听到手术室门打开的声音，只见换好手术服的叶清月走了进来。
“小叶医生，我们正说起你呢。”
骨科医生道：“你再不来我这就要饿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叶清月笑了：“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会，你快去吃饭吧，换我来。”
“就等你这句话了。”
骨科医生正要走出去，就见叶清月身后还跟着人，“这不是周医生吗？你是去了副院长那个手术室吧？已经结束了？”
周医生身体一晃，声音低沉：“我……没能挽回患者的性命。”
骨科医生一愣，见周医生反应不对，安慰道：“你们年轻人啊，还是见得太少了，多上几台手术，多见见生生死死，不要总把过错揽到你自己的头上，心态稳点。”
周医生点头，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敷衍。
骨科医生便不再说什么，匆匆出了手术室。
叶清月直接站到手术台边，钟筠缝合好一处破损，看了她一眼，“要试试吗？”
“嗯。”
叶清月和钟筠换了位置。
钟筠看叶清月操作，想着要是哪里不对可以指点一二。
结果等叶清月缝合好一处破损，她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哎，有个完美的后辈就是这点不好，当前辈的那点教导欲没地方使，根本没什么成就感。
“做得不错。”钟筠最后干巴巴说了一句，带着些许幽怨。
叶清月忽道：“钟主任，你早上就被叫来手术室，到现在都没吃吧？你要不要也去吃点，这儿交给我。”
“你一个人？”
钟筠倒是不怀疑叶清月的能力，只是担心有人会拿这个攻击她，毕竟叶清月到现在还是实习医生。
谁家医院会让主刀医生都去吃饭，留个实习医生在手术台上啊？
“不是还有周医生吗？”
叶清月知道钟筠的顾虑，“他是正式医生，急诊科的主任也很看好他。”
“我？”
本来是站在线外的周医生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连忙道：“我……我不行！我……”
“周医生。”
叶清月打断了他的话，一双淡然的眸子看向他，“你如果确定你不能上手术台，现在辞职回家种地也是来得及的，不然多浪费大家时间？”
周医生一愣。
钟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毒舌的叶清月，但猜到叶清月大概有什么目的，也就没开口。
“我……”
周医生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话。
回家种地？
他家三代贫农，父母半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贫农的家里想吃饱饭都难。
为了供他读书，每到交学费课本费时，他爹娘就会跑到亲戚家求爷爷告奶奶，有次甚至给人下跪，就为了借到差的那块八毛。
周医生十几岁时，正是少年自尊心重，看到父母舔着脸到处找人借钱，只觉得自己的脸被踩到了泥巴里，便赌气与父母说他不读了。
那次，十几年都没对他伸过手的娘，差点打断了他的腿。
平时脾气上来就会打人的爹，反而没有动手，还拦着暴怒的媳妇，最后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了很久的旱烟，把他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