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瞪大眼睛,探头看向幕布外。高傲清贵的男子果真伫立在原地,双脚如同扎根一般,不曾挪动过半步。
“喂,愣着干啥呢,过来!”
阿玖抬头,面无表情看向女子的方向。
“诶哟祖宗,您能换个时间闹脾气吗?”眼瞅着外面一团团的人影逐步逼近,宋铮正想跑出去将自家这位大牌伙计拉回来,他却率先低头,垂着视线进入幕布之后。
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着实有些不妙,宋铮戳他一下,低声道:“表哥,你行不行,要不让宋尚进来演?”
今天这可是要命的大事,这一把要是搞砸了,他们能被崔贺直接架上砍头台COS路易十六!
阿玖面朝她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又温和:“表妹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真吓人,男人都这么善变吗,说变脸就变脸的。
闹哄哄的声音逐渐变大,不知道宋尚这是攒了多少人过来。
随着“铛!”一声敲击,外面骤然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宋铮抬手起范:“泰宁有官欲吞天,财货贪求意未餍。荣华富贵心若渴,世间珍宝志穷婪。”
一身着素色长袍、师爷打扮的皮影人物突然出现,边走边摇头晃脑:“余幼时即好学,求学几十载,科举十余次,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上苍垂怜,竟蒙受县令青眼。首日上任,待老夫好生瞧瞧,如何为县令排忧解难。”
场景转换,师爷向着身着青衣官服的县令俯首而拜,“大人于在下有知遇之恩,某虽不才,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不知有何要事为大人分忧?”
青衣县令从椅子上站起,靠近师爷,将人搀扶起身。
“本官确有一事,唯师爷可为。”
“大人请讲。”
“城中流浪者众,烦请师爷出手,将其收揽编伍,营立山寨,组建山匪之众,悉听吾之号令!”
师爷突然瘫软在地,幕布上的小人哭得浑身颤抖,“大人万万不可!此乃倒行逆施、自取灭亡之行——”
话音未落,县令举起一把长剑刺入师爷心口,“聒噪!泰宁一城,乃吾之一城,泰宁民众之性命,皆归吾之所有,彼等身家财货,自为吾掌中之物!聚流民而组山匪,凭吾心意,顺应天道,有何不可为之?!”
宋铮此话一落,幕布外顿时传出一阵吵嚷。
“放屁!我等身家性命何时归县令所有了!”
“山道劫匪众多,我原以为是乱世余孽,原来竟是家贼难防?”
“之前我娘子曾见山贼趁夜出入县令府,我还斥她莫要胡说,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说到这个,我之前曾亲眼所见县令与山贼首领勾肩搭背互道兄弟!”
“不是,这不就是有人在白布之后装神弄鬼,你们连这也信?”
“不信你就别在这碍眼!我亲眼见过的事那还能有假?”
“欸兄弟,你是怎么见到他俩的,山贼首领长什么样子啊,详细说说呗?”
最开始说出见过山贼首领和县令交谈的男子清清嗓子坐直身体,正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姿态,吸引他人注意。宋尚却猛地一敲大锅。
“咣!”
第38章
轻功逃亡
第二幕表演正式开始。
没人再关注那男子口中的奇闻轶事,所有民众都齐刷刷盯向白色幕布,无比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宋铮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但多少能猜出一点。
第一幕故事能顺利表演完在他们预料之内,从第二幕故事开始,他们便需要时刻警惕着官府来人了。
宋铮操纵着皮影人物继续表演着崔贺是如何出资建立山寨、如何培养山贼、如何命令山贼打劫过路旅人、如何压下众人报官诉状......
这些故事当然不是宋铮凭空捏造,而是赵天亭一桩桩一件件将给她听的真实事件。
幕布外民众愈发义愤填膺,宋铮心中却开始浮现不安。
崔贺在泰宁县就任二十余年,在乱世中顺势将泰宁县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此等骚乱规模虽不大,但已足够引起西市负责人的警惕。
结果直到第二部 分讲完,还没有人冲进来将他们拿下。这只能说明,赵天亭在府中想办法拖住了崔贺!
宋铮知道赵天亭有勇有谋,可仍旧免不得有些担忧。她独自在崔府孤立无援,她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不为别的,单单为曾经那个耀眼灼目的灵魂,她也想要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拉她一把。
宋铮双手操纵着幕布上的县令小人,压着嗓子模仿县令应该有的声音:“贺为官几十载,所行之恶未尝为人所察。未为人察之恶,岂算恶乎?万民之苦,庶人之命,能值几何?尔等能奈我何?”
“这狗官竟如此口出狂言!真乃我泰宁之祸!”
“未为人察之恶,更为腥臭肮脏!此事不能就此了结,兄弟们,跟我出去状告县令!”
“尔等疯了不成?仅凭几个小小纸人,便能随意辱骂诬陷朝廷命官?”
这声质疑刚刚出口,像是对应他的质疑般,门外突然涌进来一大批官吏,“青天老爷有令!此地乱臣贼子惑乱人心,即刻抓捕归案!浑水摸鱼抹黑朝廷命官者,即刻仗杀!”
一身材矮小的男子即刻义愤填膺道:“我就说此妖术断不可信!这等迷惑人心的妖人就应即刻杖毙!”
旁边人疑惑道:“你方才不还说看到县令大人与山贼首领勾肩搭背互称兄弟?”
矮小男子恼怒地瞪他一眼,与他拉开距离:“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在下对青天大老爷的忠心天地可鉴,你这烂白菜墩子少往我头上泼脏水!”
体型微胖的男子啐了他一口,嗤笑道:“见风使舵到这种程度,不愧是这狗官的狗——”
“诶哟!”又粗又重的棍子突兀落到这位微胖男子的背上,猛的将人拍倒在地。
一旁的官吏神情讥诮,动作行云流水,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棍子,“抹黑朝廷命官者,仗杀。”
眼看棍子就要落下,宋铮从幕布后窜出来:“就算是县令,也不能随意当街打死民众!泰宁县令如此猖狂,难不成是想做土皇帝了?”
“你就是在此地惑乱人心的妖女?”那官吏上下扫视她一遍,眼神轻蔑,“小小女子,也敢在这里编排朝廷命官,还想往县令头上扣屎盆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宋铮:?
虽然她的话是那个意思,不过这翻译的也太糙了!这样的人在官场真的活得下去吗?
那看架势像是小吏头头的男子自顾自转身,向后挥了挥手,“拿下。”
宋铮与幕布后阿玖对视一眼,恰在此时,人群突然爆发一阵骚乱,不知是谁先掀起了骂战,接着便是拥挤、推搡,夹带着尚未出门的小吏开始左摇右晃。
赵地斧安排的两名山贼不知何时转移到宋铮身侧,低垂着头静待宋铮指示。
宋铮与人群中的宋尚交换一个眼神,随即看向两名山贼,“把方才那个领头的官吏劫出来,绑到泰宁县城外柏树下。”
那俩山贼对视一眼,皆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宋铮此时顾不得别的,撂下一句:“城外见。”一个闪身与阿玖皆消失不见。
泰宁城外。
两人从一辆朴素马车上一跃而下,一前一后向某个方向开始狂奔。
宋铮晃着脑袋哀嚎道:“我能不能把这头大辫子剪掉!这简直累赘!”
阿玖转头伸出一只手拉住她,“你要去做姑子?”
“啊?!剪掉只能做姑子吗?”
“你爱做什么做什么,现在先快跑!”
宋铮在现代就是曾因为体测成绩不达标含泪放弃奖学金的脆皮大学生,好不容易熬到头要迎接没有体测的新生活了,结果谁能料到来古代还要搞长跑!
“还有多远啊!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坐马车到地方再下!”
提到这个阿玖就没好气,回头瞪她一眼,“也不知是谁说,让马夫送到目的地会有一定可能性被背刺,如今倒是后悔了?”
宋铮无言以对。
谁知道这个“背刺”竟是过去的她在背刺现在的她!
根据她看小说和看电视剧这么多年的经验,藏身地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在这种关键的场景下,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含有隐藏身份,谁能料到他们会在哪里翻车呢?
只是随着奔跑时间越来越长,宋铮迈步的频率越来越慢。翻车就翻车吧,宁愿翻车也不想跑步了......
“喂!”阿玖停下脚步,无奈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这才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
宋铮两眼一黑,一炷香可是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她体测时跑个四五分钟都能要了老命,这会她竟然还没死?!
眼看女子像松了口气般软软倒地,直接躺下不动,阿玖皱眉戳戳她的额头,“你做什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已经很努力了,要不然就在这里歇一歇吧,先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