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猛地站起身：“去找马车，现在。”
卓盈袖点点头，一边盘着头发一边蹬上鞋子，“一起。离开这里之前，我们四个就不要分开了。”
第72章
桑榆暮景
早晨的村庄安宁静谧，只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声响。
已至辰时，村民们已经开始在院中洒扫或进食。四人保险起见，先走到村东最靠近村口的人家开始询问。
“老先生，您家有能去县城的工具吗？”
年逾古稀的老人摆摆手，背着手进屋，不与他们多说一个字。
出师不利，不过他们早有预料，倒也不急。
不大的村庄家家户户都挨得很近，几人从村东问向村西，期间经过他们暂住的村长家，村长嘴里叼着卷烟，坐在家门口的石块上，眯着眼看他们东西奔波，面上满不在乎。
前往村西最后一家的路上，宋铮开口：“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卓盈袖点点头：“整个村子在院中歇着的都是男人，偶尔出现女人也只是匆匆一瞥，而且......”
李舜华颤着嗓子接道：“而且都不会说话......”
阿玖侧头看向宋铮：“你的猜想没错。”
难得被他夸一句，宋铮有些惊奇地看他。但想到他们如今的处境，宋铮又有些高兴不起来。
“若真是我们猜想的那样，这个村子里几乎就不可能有马车了。”
这里并不像现代新闻报道中的大山、森林，外人进去就很难逃离。只是略微偏僻一点。若村子里有方便出行的交通工具，被拐卖来的女孩子很容易拼一拼，也许便能成功逃离魔窟。
“但村子里的人总需要去其他地方买一些物资吧。”卓盈袖道，“我注意过了，这里的人目前做不到自给自足。”
谈话间，几人已抵达最后一户村民家门前。
这间院落外的篱笆修的格外高，排布紧密，在外面几乎看不到院内情况。大门紧锁，将窥探的目光完全关在门外。
卓盈袖率先向前，朗声喊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卓盈袖与宋铮对视一眼，再次扯着嗓子开始拍门。
“有人吗？请开下门！”
院内迟迟无人应答，卓盈袖声音渐弱，正要转身与其他人商议对策，院门突然打开一个小口。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突然伸出，将卓盈袖朝里猛地一拽，厚重的门再次被狠狠关上！
门外三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看不见卓盈袖的身影。
宋铮心跳猛然加快，向前一步猛拍木门：“盈袖！卓盈袖！”
院内沉寂无声，只有卓盈袖方才的惊呼遗留在原地。
宋铮呼吸急促，用身体用力撞门。这家的木门明显是刚装上的，坚固无比，任她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注意到身后两个男人还在原地发愣，宋铮忍不住怒斥：“你们还在这愣着做什么！来帮忙啊！”
李舜华像是猛然惊醒，丢出怀中书卷，用力冲向那扇木门。
阿玖皱眉扯住李舜华的领口，又上前一步拉住宋铮的手，“你冷静一点！”
宋铮闭眼深呼吸两秒，从阿玖手中挣脱开左手，再用力摁住不断颤抖的右手，“我们得把盈袖带出来！”
在电视上网络上新闻上看过的无数关于被拐卖女子的悲惨命运一股脑冲上宋铮的大脑，隔着屏幕都令人心惊的事件骤然出现在眼前，宋铮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他们在这里耽误一秒，被带进去的人就会多一分危险！
“她没事！”阿玖向前一步挡住宋铮身体，警惕地注视那扇木门，“他们还在门外站着。”
果不其然，阿玖刚说完这句话，门里便传来卓盈袖的声音：“我没事，别担心。”
然后是极小心的交谈声，卓盈袖不知道与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阿玖面色越来越难看。
宋铮拉拉他的袖子，小声问：“怎么了？”
“里面那位不让男人进去，只允许你一个人进。”阿玖说完，小心地看了眼宋铮的神情，抓住她的手，“太危险了，你不要去。”
恰此时，卓盈袖的声音自门的那边响起：“阿铮，你要进来看看吗？阿玖兄和李兄劳烦在外歇歇。”
阿玖手指一蜷，拉着宋铮的手越发用力。
感受着手指处的冰凉，宋铮捧起他的手向手心吹了口气，“我们约定过的，在这里不能单独行动。所以我得跟盈袖一起进去，还能有个照应。而且，这里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宋铮保持冷静理智跟阿玖讲道理，阿玖却不太想听。他攥住手心，向一边撇过眼神，赌气一般：“你爱去就去！关我什么事。”
宋铮早就深谙他的口是心非，但此时却不是沟通的好时机，她只能踮起脚，用力抱住阿玖，在他耳侧轻声道：“我去看看，会注意安全，你等我。”
宋铮闭眼，再次用力抱了一下，接着飞快跑到门前，“我进去，劳烦开下门。”
那只苍白干瘪的手再次出现，宋铮眼前一花，重心前倾，猛地扑在一个温暖馨香的怀里。
大门轰然关上，宋铮懵然地抬起头，正撞上卓盈袖暗含担忧的眼睛里，“怎么样？有没有摔疼？”
宋铮摇摇头，从卓盈袖怀里直起身，“你没事吧？”
“没事，你放心。”
两人双手交握，共同看向那个骨瘦如柴的身影，“您......”
“我叫桑榆。”她开口，嗓音嘶哑干涩，“外面冷，进屋说吧。”
她也没等两人应答，自顾自进屋。
宋铮和卓盈袖对视一眼，紧了紧交握的双手，才并肩踏进那间崭新的小屋。
屋内并不像宋铮想象的那般黑暗阴森，相反，里面干净整洁，只是家具有些过于残破了。
桑榆站在桌前，残破的木桌上放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木棍，见两人并肩站在屋内，她扭头笑了两声，笑声扭曲如砂纸摩擦木板，令人心惊肉跳。
“我说进来你们便进来，究竟是胆子大过仙还是蠢笨如猪？”
宋铮、卓盈袖：......
两人警惕地看向她，随时做好逃窜出去的准备。
桑榆摆了摆手，“进来吧进来吧。我一个老婆子也对你们做不了什么。你们过来，是想问怎么出村？”
“是，您可以告诉我们吗？”宋铮轻声问。
桑榆见她们不走近也不生气，自顾自倒了一碗水，“子时出发，摸黑向着北边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卓盈袖蹙眉：“然后就会到城镇？”
“然后就会看到一个县衙。县衙的人见你们如此匆匆忙忙便会询问缘由，你们哭天抢地将这里的事汇报给那位一脸正气的县令，县令会表现的勃然大怒，让你们在县衙睡一晚。第二日一睁眼，”桑榆举起碗，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接着道，“你们就会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不见天日地下室。”
卓盈袖恨恨握拳，“天杀的狗官！官贼勾结，徇私舞弊，这些没蛋玩意整天就盯着这些丧良心的事做！”
宋铮颇有些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穿越不过几月，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她不知道已经见识过多少了。她将目光转向桌前一碗接一碗喝水的桑榆身上，“您呢？您是被拐进来的吗？”
桑榆手腕一抖，警告性地看向宋铮，枯如树皮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小姑娘，别多管闲事。”
她站起身，拎起桌上那根木棍，不顾宋铮和卓盈袖越发警惕的眼神，站到两人面前，“伸手！”
卓盈袖：“为何？”
“给你们长个教训！让进来就进来，让进屋就进屋，这么没防备，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
宋铮扯住卓盈袖后退两步，干笑道：“我们记住了，以后绝对——啊！”
木棍猛地落到宋铮肩膀，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卓盈袖瞳孔一缩作势要拦，却被宋铮拉住手，向院外狂奔出去。
跑到门口，宋铮咬着下唇，试图打开门闩，可门上的粗木棍不知被什么抵住，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取不下来。
桑榆腰背佝偻，走的却很快，见宋铮抬不起门闩，她毫不意外。“啪啪”两棍子狠狠瞧上宋铮和卓盈袖的脊背。
“唔！”宋铮身体前倾，咬牙忍受着后背的刺痛。
“宋铮！”门外阿玖用力拍门，惊慌喊道，“你怎么样！”
桑榆丢下棍子，上前替两人取下门闩，“滚吧，最好记得这两棍子的感觉。”下次再回来，可就不只是棍子了。
门刚刚打开个缝隙，阿玖被身姿灵巧从外面挤进来，将宋铮拥在怀里，“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卓盈袖翻了个白眼，拒绝了李舜华的搀扶，喘着粗气坐在门外的土地上。
被这么多人看着，宋铮脸色微红，用力从阿玖怀中挣扎出来，转身看向桑榆，“谢谢您。”
桑榆无力地摆摆手，将他们推出去，“滚滚滚。”
宋铮站在门外，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合上，眼神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