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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池劫_苍梧宾白【完结+番外】(16)

  他主动包揽了钓鱼的任务,裴如凇便带侍卫长风到酒楼后巷等候。不消片时,头顶一扇窗户打开,头套麻袋的郑衡玉被人丢出来,摔在一堆杂物中,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裴如凇当胸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没等他像烂泥一样淌下去,又拎起来照着脑袋抡了一拳。

  他一开始还嚷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爹是谁,裴如凇却始终不发一语,直到他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会呜呜咽咽地哀求,方才松手任由他瘫倒在地。

  长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家从小到大甚至没有高声骂过人的公子,感觉从上次假扮琴师开始,他就不再是“温润如玉”,而是“随心所欲”了。

  裴如凇没说得太详细,又怕她多想,小心翼翼地保证道:“殿下放心,我那位朋友是可靠的人,这事做的很隐秘,就算回头追究起来,也查不到我身上。”

  “韩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查不到你,查到大理寺丞头上难道很光彩吗?”闻禅嗤道,“别藏了,手伸过来我看看。”

  裴如凇才想起来,他和韩家二公子韩俨交好的事闻禅估计上辈子就知道,隐去姓名也猜得到是谁,只好乖乖地把手抬到她面前。

  隔着麻袋,他手上倒是没沾血破皮,只是麻袋表面太粗糙,击打时没轻没重地蹭了好多下,所以有点红肿。

  闻禅“啧”了一声:“大小姐。”

  裴如凇耳朵微微发烫:“……以前家里规矩严,没什么练习拳脚的机会。”

  “回去上点药,以后再听到这种话不必理会,这道理还用我教你吗?”闻禅道,“流言处处都有,以后还会有更难听的,你总不能靠双拳打遍兆京。”

  “我知道。”裴如凇叹了口气,“只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不做点什么实在难平怒火……殿下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吧?”

  闻禅点了点头,转过脸看着窗外:“不过我一般会想,站得越高,风越凛冽,这是躲不掉的。人只有埋在地下时,才不会被风吹雨打。”

  裴如凇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无边夜色,并肩看这一夜盛极的满月和人间烟火。

  “躲不掉的话,那就一起淋雨吧。”

  延寿十二年四月初八,持明公主下降裴如凇,以宰相源叔夜为礼仪使,丹王障车,昭文学士为傧相。

  天子爱女出降,满城轰动,万人空巷。数千宫人禁卫开路护送,新郎红衣白马,迎着七香车自宫门驶出。承天大道两侧挤满前来观礼的百姓,无数人注目着繁华仪仗,夕阳与火光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座兆京城都染成吉庆的鲜红。

  车队缓缓行经长乐坊,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路旁民居中突然疾射出数十支羽箭,直接射倒了围在车边的宫女卫士。几道灰衣身影从四面八方分别扑向正中央的新郎和婚车,长刀挥洒如白练,寒影所及之处,刹那间鲜血四溅,人群骤然爆发出惨叫!

  “救命啊!!”

  “有刺客!”

  公主出嫁遇刺这种事,古往今来闻所未闻,谁都不可能有心理准备。哪怕是负责护卫的禁军,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且由于人群过于拥挤混乱,反而被牵制住,束手束脚地施展不开,只能一边被推搡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刺客挥刀朝裴如凇砍去。

  刺客是冲他来的,还是冲公主来的?

  裴如凇脑子里只来得及转过一个疑问,刀光便已闪现在他眼前。他几乎是本能般向后一仰,单手扯缰,令白马人立而起,凭着惊人的反应速度顺手从离他最近的禁军腰间拔/出佩刀,在千钧一发之际,行云流水地正面迎上了刺客的刀锋。

  刀刃交击,发出“铿”的一声脆响!

  滞空的短短一瞬,森白的刀背上,倒映出一双野兽般冷酷凶狠的眼眸。

  裴如凇不明显地眯了一下眼睛,刺客一击不中,立刻收刀调整姿势,而这时裴如凇的刀已经追上了他,由上至下一记迅疾凌厉的斜劈,挟着呼啸风声,直接将那刺客藏在前胸的皮质软甲豁开一道深长的裂口。

  那是军中作战时,久经沙场、用惯了长刀的军士才会有的反应和力道。

  裴如凇并不恋战,一刀未能致命,立刻调转马头冲向婚车。因街道拥挤,马匹被阻受惊,婚车正在剧烈摇晃,四个御者都在拼了命地拉缰绳,而动作最快的刺客已经冲上了车辕,其余几人的刀尖也即将刺穿七香车的车壁。

  数步之遥犹如天堑,背后穷追不舍的风声越来越近,裴如凇别无选择,咬牙甩手,长刀破空而去——

  呼啦——

  宽大的黑斗篷被风吹开,遮面黑纱飞扬,黑色身影轻盈地落在车顶。

  乌鸦逆着夕阳,张开了遮天蔽日的羽翼。

  近四尺长的横刀通体漆黑,只有刀刃泛着淡淡的冷光,仿佛从天顶飘落的乌黑长羽,轻描淡写地将围在婚车边的野鼠们一刀扫开。

  第15章

  乌鸦

  固州驹县城外十五里外,有一片低矮的土坡,当地人都唤作“乌鸦坡”,因为坡上矮树林里栖息着许多乌鸦,每当黄昏降临,总是能听见群鸦归巢时凄厉的尖叫。

  固州古称固城郡,下治驹县、汲县、白岩县,一度被呼克延部侵占,前朝大将楚怀忠北征呼克延,收复固城郡,改为固州,成为中原抵御北方部族南下的重镇。

  乌鸦坡下是曾经的战场,野草堆中至今残存着无数断箭残骸。驹县百姓们从不让自家小孩靠近这里,据说刀兵凶煞太重,命不够硬的普通人抵御不了血气冲撞,会被乌鸦叼走魂魄。

  “吓唬人的吧,乌鸦不是吃腐肉吗,魂魄无体无形,能吃饱吗?”

  贺兰致坐在马上,手搭凉棚做远眺状,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过去看看吧!”

  那是延寿九年七月的某个下午,天边的日头还在缓慢西行,淡金色的阳光如同点缀在草尖上的露珠,长风吹彻,远处的矮坡一片浓绿,怎么看都不像是阴气森森的战场。

  一行五人,贺兰致打头,程玄驾车押后,闻禅及纤云飞星两个侍女身着窄袖紧裳,都作男装打扮,骑马跟在贺兰致身后。

  听见他的提议,所有人同时垮脸。闻禅扶起斗笠边沿,无奈地道:“你刚出门时连杀猪的场面都要回避,为什么现在见着个坟地都想进去溜达一圈,是不是吃错药了?”

  贺兰致小小地“嘁”了一声:“因为本公子已立誓要成为一代传奇游侠,堂堂贺兰大侠,怎么能被这种怪力乱神的民间小故事吓退?走走走,来都来了!”

  他说完便扬鞭催马,一骑当先朝乌鸦坡冲去。闻禅望着他活蹦乱跳的身影,不禁叹气:“我从峨嵋山带只猴子出来都比他省心……辛苦诸位了。”

  “不会啊。”纤云微笑着宽慰她,“贺兰公子虽然性情略微跳脱,但大事上很可靠,这一路上有他在,奴婢们也安心许多,殿下随他去吧。”

  闻禅赞同:“嗯,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蜘蛛吓得第一个躲到你的身后,真是令人安心的奇男子。”

  纤云依然温温柔柔地笑着:“殿下没抢过他,被公子一头撞飞,是还在介意这件事吗?”

  闻禅:“……”

  “殿下不要难过,”飞星跃跃欲试,“我已经不怕了,下次就由我来保护殿下!我先过去看看,驾!”

  又一道身影飞了出去。

  程玄:“恭喜殿下,您现在有两只猴子了,奴婢觉着,咱们可以改道去西天取经。”

  “……”闻禅,“算了,大家一起上,驾!”

  乌鸦坡在远处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森森阴风,那是种会钻进人骨头缝的寒意。马蹄踏过草丛,不时踢起散落其中的杂物,闻禅凝神细看,发现都是些骨头碎片,有些大块的还能依稀分辨出轮廓。

  贺兰致打马从另一边绕过来,抱怨道:“和诗文里说的古战场完全是两回事嘛,阴气好重,感觉有点穿少了。”

  “三百年前的战场和三十年前的战场能是一回事吗?附庸风雅选错地方了吧。”闻禅在山坡的树丛前勒马驻足,皱眉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盯着我们?”

  “有吗?”贺兰致安静下来,凝神仔细感受了片刻,“怎么说……这里确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我分不出来是什么。”

  他看着闻禅严肃的侧脸,嘀咕道:“你这个预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太灵敏了,连天上掉蜘蛛都能提前感觉到不对……”

  闻禅面露沉痛之色:“但是没有抢过你。”

  贺兰致同时自豪地大声道:“不过还是略输我一筹!”

  其他人:“……”

  飞星忽然道:“有声音。”

  呛啷,呛啷,呛啷……

  森寒寂静的林中传来奇异的响声,像是拖着铁锹锄头之类的铁器行走、不时磕到石头土块的动静,伴着几不可闻的“沙沙”声,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进,而且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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