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门守卫转头,搜寻的目光将要落到她身上时,林眉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一旁小巷。跟走迷宫似的在里头弯弯绕绕。
最后推开一座破落的院门,院里野草比人都高,屋门破烂栽歪着,房梁上的蛛丝密布。林眉带她绕到后罩房最东那间,挪开松散的木柜露出一个不大不小却够一人通行的洞。
“小姐,出去就是城外了。”
不过她们这么出去肯定不行,脸上早被雨水打湿,林眉就地取材抹了一手地灰便往脸上擦,扭头还给柳清卿脸上也抹上几把。有厚重的蓑衣蓑帽遮着,避开人应不会引起注意。
林眉不知又从哪搜罗了两个破烂漏洞的竹筐,又从院子里薅上几把野草放进筐里。
见柳清卿惊愕,林眉垂眼躲开视线后解释,“我自幼长在这,小时候总避开人去山上割野菜。后来成亲,又得躲着那人过活。”
便练出了这点求生本领,在这城中,总知道从哪逃跑能安全。
顾不得旁的,俩人得趁天大黑之前走。
林眉先钻过洞后见外头矮木丛里没有异样才让小姐出来,又捡了两根木棍递给小姐。
“累了省力,走在山里也可打打野草,吓走蛇虫。”
柳清卿领情道谢,林眉垂着的眼毛震动两下。
冷雨噼啪砸在身上,冷得浑身颤抖。怕后头有追兵,两人不敢在路上走,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山根走,借着密林掩去踪迹。
忽然有几匹快马疾驰而过,林眉拽她蹲下,柳清卿心咚咚跳。等没了马影,两人才起来继续走。
还好有林眉带路,若不然她定得被捉回去。
林眉少言少语,连这时候都半点不问。柳清卿跟在后头,却觉得安心。
也不知李嬷嬷与赵盼生如何了,她给她们留了银钱和信,这回不能带她们一道走了,不然她定会被谢琅捉回去。
一想到回到侯府,想起侯府地下那与摄政王府相连的地道,她就不禁打寒颤。
他们位高权重心思深沉,各有各的思虑,她却不是。她只想关上门好好过日子。
一家人没遮掩一条心,热心热肺的。她现在是怕极了这些玲珑心肠的贵人。
走出离城门足够远,前面两个岔道,一边是往金山寺,一边是往庄子。林眉停住,回头安静等主子做出选择。
柳清卿抬手指向金山寺,林眉便点头,脚步一转往那般去。
别说林眉这性子此时却显出益处,明明是场慌忙的逃亡路,落在她眼中好似寻常去寺庙上香,连带着柳清卿也没那么忐忑。
金山寺在京郊最高的山上,密林层叠。树叶被秋雨拍打,影影幢幢好似鬼影,柳清卿不敢多看。
选这是因为当初她与谢琬琰劳烦主持施粥,还算有些许交情。再,此时谢琅不知。她在寺庙稍加安顿休整便出发,等谢琅层层排查找到这时,她应早已远走高飞。
谢琅虽不知,摄政王府的公子,她那同母异父的弟弟,穆子应……
哦不,现在应叫他李郢才对。
李郢却知晓施粥一事,当时柳清滢也跟着来,还气恼将头戴的簪子拔出来让他换钱。
柳清卿只能赌他们尚未通气,瞧之前的模样,他们应是各有打算。
这也是一步险招,柳清卿却别无他法了。
果真如她所想,好不易到了寺庙门口,小沙弥见是她,忙将她迎了进去。
道是主持近来正在闭关,无法前来会面。
柳清卿不在意这些,只说是歇个脚等雨停。又问可有干净的衣服?
她们这一道虽着蓑衣,身上早就被雨淋透。
小沙弥给她们安排在一间隐秘的寮房,事急从权,小沙弥拿来干爽的居士服,又燃了炭盆送进来便退下。
林眉便起身要伺候柳清卿脱下外衣,她给烤干。
“都这时候了,我自己来。你也把自己衣服烤干。”
林眉却执拗不干,闷头立在那,仿佛柳清卿不同意她能在这站到天荒地老。
好生倔强的性子。
柳清卿只好顺着她,“你也赶紧换衣,别光烤我的衣服,也烤自己的。”
这回林眉倒听话了。
小姐没说话,她看见那锁链也便装不知。
那边林眉忙,柳清卿正好能静下心思考接下来去哪。
如今各地乱情频发,她总不能逃出虎穴又入了狼窝。思前想后忽然觉得郢城不错!
郢城原叫吴州,是摄政王李缙第一座拿下的边城,后改名郢城,现在是其子李郢的食邑封地。听闻因摄政王对这颇为上心,当地主官治理得很好,民富安康。
不限女子经商的令便是从郢城行的。
想到去处,柳清卿沉郁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光亮。目光落在林眉身上时,便有几分犹豫。
“请主子让我随行。”
林眉扑通一声实实在在跪在地上,说罢便垂着头等主子发落。
柳清卿思考片刻便同意了,“好,连累你与我吃苦了。”
林眉摇头,难得说多几个字:“在主子身边,我不觉得苦。”
事既定下,待到天快亮时,衣服干了大半,外头下了通夜的雨终于停了。
柳清卿便决意快些出发,等走到下一城时便换水路。
跟小沙弥道谢后,柳清卿二人离开。
昨日安静的山谷水流急冲汇成洪流。
两人不敢走大路,小心走在无人密林中踩出一条野路。下了一夜的雨,土早泞成了泥,一步一步走的艰难。一侧是起伏的山峦,另一边便是湍急的水流,两人走得很小心。
忽然,柳清卿踩进湿泞的黄泥中,鞋被裹住,她一提脚便栽倒,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小姐!!!”
雨幕山丘上,林眉尖利喊出声。
宴席上,谢琅忽然眼皮一跳。
心也紧拧一下,他放下酒杯捂住胸口。
是很奇怪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谢大人怎了?”
“莫不是酒意上头了,快去歇歇。”
围在谢琅周围的官员听到这话忙看谢琅面色,果真好似不适,忙让开路。
摄政王居于上首,往那头扫了一眼,悄悄瞥了那头正与家中有适龄公子夫人们说话的王妃,屈指轻敲两下,端起酒杯饮上一口。
一边是他的王妃,另一头是他的肱骨之臣。帮谁好像都不成。
摄政王觉着头疼,索性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
罢了,醉了他就什么都不知晓了。
谢琅在摄政王府是座上宾,他这头有异,王府的下人极有眼力见将谢大人引到供贵客休憩的偏院。
周遭静下来,酒气也散去不少,谢琅端坐着,没一会儿又起身。
不知怎的,心慌得厉害,坐都坐不住。
谢伍跟在一旁,还是头一回见大人这般。
待无人后,他凑过去低声询问,“大人,可是有事?”
谢琅闻言看他一眼,却摇头。
谢伍怔住,那是怎了?
歇息一会儿,就得回了,摄政王还在宴上,他不好离席太久。
谢伍见大人无恙,心里也记挂着事,便悄悄出了王府,到王府后巷他吹响了鸟哨。鸟鸣悠长,又过一会儿回来一阵慌乱鸣叫,谢伍登时脸色一变。
果真他回去没一会儿,便又被大小官员热情围了起来。
摄政王不苟言笑又不喜人亲近,可谢琅是摄政王眼前的大红人啊!指不定哪日便拜相入阁了!跟谢大人套套近乎,能得些许消息,那便是极好的了!
谢琅虽心不在焉,但面上不显,强压燥意与众人应酬。
正此时,谢伍不知怎的忽然跑来,失了平日风度却顾不上,挤进人群后到谢琅耳边耳语一番,“大人!夫人不见了!”
谢琅瞳孔骤然一缩,瓷杯跌到地上,尽碎成片。
就当殿中众人查此变故纷纷望来时,却见谢琅居然不顾摄政王与众多官员在场,宛如一道闪电施着轻功便消失于众人眼前。
众官员:……
这是何事能让端方克己的谢大人如此失态?
谢琅出了王府大门直接落在马背,骏马疾驰,雨滴横扫如刀拍打着谢琅难掩冷意的俊脸。很快便到侯府,马还未停他便翻身而下,疾步入内。
嘉兰苑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细密催命的雨声。
谢琅行至嘉兰苑的垂花门时,却放慢脚步。
踏着雨幕穿过院中,沉重的步伐激起激荡的水花,护卫与下人纷纷垂眼躲避。
那紧闭的正房大门此时大敞四开,李嬷嬷几个正在床榻边满目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