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思定下,转身去看谢琅。
谢琅还在原地躺着,任雨水拍打在脸上也毫无知觉。她扶不动他,只好将他艰难拖进石洞。
将他扔到一旁不会被雨扫到的地方便转身又用火折子将干燥的碎草点燃引燃干枯树枝。
虽是春末,但衣衫潮湿黏在身上依旧难受得很。
火苗茁壮燃起,舔舐着她潮湿的衣角,她背靠着石壁,坐在火堆前抱膝发着呆。
谢琅就在火堆另一头,她不可避免看到火光映在他俊美的脸上。若是从前她早心神荡漾,今时却不敢。
心乱得很。
还好春衫较为单薄,本她就正面淋了一些雨,没一会儿衣衫便干了。谢琅因垫在她下面,衣服泡在水洼中,湿了不少。
柳清卿几经犹豫,还是挪到他身边将他翻过来想瞧瞧他的伤势,毕竟他是因救她而受伤的。而且他本胸腹处就有刀伤,刚垫在她下面,别再裂开加重伤势。
柳清卿觉得一码归一码,而且他们也没闹到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境况。在抛却对他爱的渴求后,实话实说,谢琅待她不错,起码能算是相敬如宾,是京中多少闺秀想求的婚后生活。
只能怪……是她贪心过多吧……
不禁怅然。
昏睡的谢琅闭上那双摄人心神的眼眸,显得安静乖顺不少,周身气势都散去不少。
这让柳清卿也舒服了一些,她解开他的衣襟,果然白纱已被血染红。她抿住唇瓣,又将他翻过来,后背也有被石子扎破的零星血点,好在都不严重。
自开了医馆,她随身都会带些药瓶。
今日进山,自然带了上好的金疮药与白玉膏。
也算是善因结善果了。
她快快给他重新上了药,跟鬼追似的赶紧系上衣襟后立刻退回到火堆的另一边。
石洞内安静非常,外头的雨声淋漓使人昏沉。
阴阴沉沉也不知是何时辰,想走也得等雨停,柳清卿索性靠在石壁上昏昏欲睡。
在她沉入梦乡时,火堆另一旁的男人徐徐睁开眼。
胸口处传来一股浓重的药味,他抬手抚过合起的衣襟,骨节分明的手掌定在那里,好似在品味那处属于她的余温。
她……还是这般心软。
他幽幽的目光越过蹦跳的火苗黏在她脸上,以目光摩挲她白嫩的脸庞。他们已许久未见了。
良久,他起身将火堆挪到角落,忙完转身时却见她已如猫儿一般已卧到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许是冷。
谢琅背对洞口坐下,狭窄仅够一人通过的洞口便被他挡住。
他学着她的样子也侧躺下,朝她敞开手臂,果然她在睡梦中像曾经那般寻找热源,乖巧地滚进他怀里。
空荡荡半年有余的位置终于又等来它的主人,被她填满。
轻轻地,谢琅满足喟叹一声,她自投罗网,他只觉浑身每一处都觉愉悦之极。
他也跟着她睡了过去。
这漫漫天光,只余彼此!
成仙也不过如此!
柳清卿醒来时茫然一瞬,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不知天地为何物,也不知自己在何处。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火堆在她面前不远,已快燃尽。
身后竟一片暖融,心中刚起狐疑便注意到自己适才分明坐在对面石壁那,那火堆也是在石洞中央才对。正此时,她一动,温热的鼻息擦过她颈后。
柳清卿大惊!终于知道自己后面是何,下意识低头去寻,果然看到他的手臂正环在她腰间。
一股恼意直冲头顶,她便要推开他的手臂。
若是睡着,应一碰便滑下去。可她推了好几下,最后都不管是否会吵醒他用了实劲,却见那手臂坚如磐石般牢不可摧。
仿佛是山中巨蟒绞杀猎物般严丝合缝,不肯罢休。
身后一声仿佛裹满石粒的低笑彻底惹怒了柳清卿。
她厌恶极了他惯来不言语,又理所应当的行为!
原来在侯府时,他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侯府是他的地盘,她只能忍了。
如今是在郢城!离他的侯府十万八千里!他凭什么还!凭什么还为所欲为!
他想怎样便怎样!
她早已与他和离,不管如何,那和离书是拿在手中的!
他凭甚想如何便如何!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柳清卿气得浑身发抖!
在他忽然松手之际,转身便是一巴掌打到他脸上,那声响脆极了。
第68章 “夫人可否打够了?再打一……
昏暗的山洞中,他缓缓坐起宽阔的后背遮住外头大半风雨,棱角分明的脸也一半被黑暗笼罩,一半映着天光。
柳清卿僵住,腾地起身脚往后蹭两下,双手抓住山洞里陡峭坚硬的石壁,满脸紧张,生怕他作何。
谢琅低低笑了,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如鬼如魔,在这几乎快要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中显得格外诡异,令她寒毛乍起!
他起身往前一步,依稀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将他瞳孔烧得亮如昼,勾连着他洇红的眼尾。离得近,她甚至看清了黏在他颊侧的几根发丝和发丝下已发红的掌痕,以及那湿黏的目光,仿若从妖海深渊中爬出的艳鬼!
柳清卿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如有预感般只觉不好!
更向后靠,可身后已是石壁,凸出的尖利处抵着她的后背。她疼得额头都沁出一层汗,她却不敢往前半点!
她越过他的肩膀,估算着自己有多大可能跑到洞口。可这石洞平台下是一片翠绿,谁知有多深,一不注意可会摔死?
她刚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还不想死。
脑子一片混乱,沸如铁水。
可她这如稚童般的行动哪能瞒过谢琅,他又是一声笑,见她惊惶看过来,看向他,他浑身舒畅!
谢琅不着痕迹向右挡住她侥幸想逃的路,克制地并未碰她,却只与她一步之隔。
“夫人还未答我,我们过得不好么?”
困扰谢琅数月的问题终于找到倾泻的出口,他凝视她的眼睛,“为何要走?”
这话让柳清卿瞬时僵滞,重逢以来,她第一回 直视他的双眸,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她以为谢琅会愤怒,会怨恨她给他添麻烦令侯府丢脸,万万没想到他会轻飘飘问出这个问题!
这个还未离开时,他便挂在嘴边的话。
他们过得不好么?
一句话如长勾勾住她,越过时间的长河,又将她投回到尚在侯府那时。
一时之间竟有些一言难尽无所适从。
好像只要回到侯府情境,旁人还未说甚,她在心里头便将自己低他一头。
“不好。”
她摇头,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仿佛那处有过去被他冷待,深夜流泪的自己。
“你与我不过是表面夫妻,并无爱意,能好聚好散已是我们最好结局。虽我不知你为何不肯接和离书,但你我已走到今日地步,早无回头可能。”
“是么。”
他低喃。
表面夫妻?
他依旧好脾气似的并未催促,可那如钩的沉沉眼神却不肯放过她。
柳清卿也起了怒气,他这是作何!
这些人有什么毛病?为何她都躲得远远的了,再也不碍他们眼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可我觉得我们过得甚好。”
谢琅嗓子不适,短短一句话说得很慢,有时只能以气发音。
驴唇不对马嘴,她仿佛对牛弹琴。也不知他执拗地想在她这得到什么答案。
淤积的不满,委屈,终于绷开浅浅愈合的伤口倾泻而出。
眼泪扑簌落下。
“可我走之前早问过你是否爱我!”
柳清卿气得发抖,怎都没想到他如今会理直气壮倒打一耙,好似他被抛弃了似的!
“你当时说——难道你非得爱我么!当时那般说,如今你又在这作什么戏?”
柳清卿讥讽地看着他,“现下无人看着,谢大人又想让谁看戏?”
差点说出是否想给尊贵的摄政王妃解决她这烂摊子,“谢大人还真是舍生取义呢。”
但她还想给自己留些脸面,起码不由自己的嘴说出自己是连母亲都不要的可怜鬼。
谢琅一直注视着她,一如过去在侯府那些时日。
她偶尔在想,当初谢琅是否也像这般,冷淡超脱地旁观她的痛苦崩溃?
她想说当初她明明那样爱他,一心想与他过好日子。可他呢?是怎样对待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