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样对他占有的眼神,没有了。
谢琅压住胸膛中翻涌的酸涩。
他现在依旧不知爱是何,但他……
肥嫩的烤鸡被火舌舔出香喷喷的油汁,落到火堆里发出噼啪声响让两人均看过去。
谢琅回神,撕开饱满流汁的鸡腿与鸡翅放到用雨水洗净的翠绿阔叶上放到她面前。
“趁热吃罢。”
柳清卿讶异看他一眼。他不再发疯,她便也不敢再触怒他。
谢琅不知她为何讶异,却心里难受。转身回到石壁旁闭目养神。
许是因为伤处泡了水,适才又乘雨猎鸡,他有些难受。
柳清卿见状却未言语,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谢后才拿起鸡腿,小口小口吃起来。
她可不做那清高的事,吃饱了才能逃出去。
无论是逃出这深山,还是……他身边。
她垂眼想着事,没一会儿就吃光一个鸡腿与鸡翅。她现在从不会亏待自己。
但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特地给他留了一腿一翅。
她起身将绿叶放到他身旁,吃不吃是他的事。
他好似睡着了,柳清卿可松口气,转身之时便没瞧见他震颤的眼睫。
回到原位,山洞中离他最远的地方,她不由想起旁的事。
他似乎百般纠结她为何冒死离去京城,但她却不想说她曾在地道已知晓她那尊贵王妃母亲的秘密。
暂且就让她可怜地为自己……留些脸面吧。
无人知她已知晓,好似就能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悲。
她是个连母亲都不要的可怜人呐……
母亲都不要她,父兄对她不好,好似更理所当然了似的。旁人若知晓,定会觉得她有毛病,不招喜爱。
想着想着,许是腹中暖融令她昏沉,饶是她强挺着不要睡着,却依旧合上了双眼。
柳清卿睡着了,浮浮沉沉的梦境中那被巨蟒缠住裹住的感觉又席卷她。她想起逃来郢城时偶遇的
哼唧两声,在梦里拧着身子想躲开,还真躲开了。那窒息的绞杀感终于散去些。
翌日醒来时,意识刚回笼便觉浑身疼,忍不住轻吟一声。
她睁开眼,高悬的金丝楠木房梁映入眼帘。残存的睡意被吓得干干净净,他正揽着她,将脸颊贴在她的肩上,肌肉虬劲的大腿也贴着她的腿。整个人与她紧密贴合。
她这才想起来,应是被谢琅的人救了回来。
可她怎全无印象?
缓了会神,忍不住腹诽,这从悬崖上掉落,哪怕有人垫着,也好痛啊!
温热的鼻息擦过她的颈侧,扫过她耳后,痒得她忍不住躲了躲。
又拧眉侧头瞥他一眼。
这人怎么回事?变得好似不认识了一般。
既醒来,断无再留的必要。
这昂贵比金的金丝楠木想来是摄政王府别院。
这一跟摄政王沾边,她就跟被针刺一般。与谢琅相比,她甚至更不愿与摄政王府的人有任何牵连。
掀开被子一瞧,身上是干净寝衣。
谢琅睡得沉,连她连动几下都没反应。
她悄悄越过他下了床榻,果真屏风那侧放了一套新的外衫。她拿起比量,应是给她备的。
换好衣,轻轻推开房门。
这别院寝殿富丽堂皇,连这门都高得很,她小心不敢出声响,生怕惊醒他。
虽他救了她,但她也是被他吓掉崖的。更别提她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牵扯。
光是那蛊虫够吓人的了!
外头是个院子,与嘉兰苑相似,这院甚大,也有湖有树还有廊桥,瞧着很美。她在廊下打量一番,周遭无人,想来是因着谢琅不喜人伺候。
倒是方便她走了。
这般想她便疾步而去,瞧着已过正午,林眉应是着急了。
结果刚踏出垂花门还没迈步出去,一排黑衣锦袍男子纷纷从各处现身,利落单膝跪于她面前,“见过夫人!”
柳清卿:“……”
这阵势不禁让她往后退了一步。
“夫人晨安,请问夫人想用羊汤面?还是阳春面?大夫给您看了诊,说您受惊最好还是用些好克化的,过两日饮食便能如常。”
说话人竟是谢伍,他却与过去的憨直大为不同,整个人好似更内敛无甚情绪。
柳清卿领情但却不准备在别院多留,她想问问谢伍可知李嬷嬷她们如今如何,过得可好。
刚起个话头,“赵盼生……”
谢伍猛地抬头看来,不过几息眼里似乎染上水色。
忽而身后一声沉闷巨响打断了她,她循声望去,却见殿门已被谢琅推开,他正疾步朝她走来。柳清卿目光落在他的赤脚上,又缓慢挪到他苍白如玉的脸上。他神情如平常矜贵持重,可脚步却愈发地快,直仓惶停在她面前。
第69章 他终于彻彻底底品尝到苦涩……
谢琅向来喜洁,如今竟赤脚追来,她一时间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不过须臾他就到她面前,兜身转过背对垂花门,将她隔在门内。
他示意护卫下去,随后轻缓以指尖勾住她的,见她未躲开便手指一收攥进手里。
“自夫人离去,府内可是热闹得很。”
谢琅却不说完悬在那处,转而拿话勾着她,“夫人可想知晓母亲如今过得如何?”
柳清卿闻言双眸果然不再盯着门外闪烁,谢琅见之不满轻哼,“夫人与我母亲感情倒是好得很。”
比跟他好。
“我们回去说罢。”
柳清卿犹豫半晌,不知这一会儿谢琅心随她提起。
还是败给对嘉姨和她们的担忧,不情不愿扭头往回走。
好不易将人的心里勾了回来,谢琅不着痕迹松口气。
她却不愿与他并排而行,快步走在前头,踏进回廊便停步回身驻足等他。
日光如刺眼的水波浇在她身上,掀起粼粼波浪,他眯起眼停在那静静望着她。待她眼里起了不耐的褶皱后,他才呼吸微窒,提步上去。
他抬手示意她进到殿中,柳清卿却装不懂,脚跟黏在地上似的不动。
谢琅多智近妖,他有何不懂?
连居一室都不愿了啊……
最初她明明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思及此,腹中绞痛得厉害,面色又苍白几分。藏于背后的手微微蜷起。
柳清卿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如今只惦记着与她亲近之人,瞧着他情绪好似还可以,便主动开口问,“嘉姨近来可好?”
谢琅既知她知嘉姨的事,再隐瞒佯装不知也没有益处,索性大大方方。
现今柳清卿对待谢琅就如当初在柳府对柳许一般,她冷下心肠后,不再被情爱蒙住眼,便能清醒与他周旋。
她向来擅长此事,她就像野草籽,给她个缝隙,哪怕是墙缝,她也能想法子活下来,努力活好。
她的变化清晰落在他眼里,谢琅垂下眼。
“母亲甚好,还居于听竹轩。父亲……还未发现,不过近来父亲会从兵营回府,想来不久便会知晓。”
柳清卿:……
她真是为嘉姨捏把汗,悄悄觑眼谢琅的面色,想问问嘉姨与二叔现在如何?但当着人家儿子面问这个,似乎无异于摸虎屁。
她想了想,还是闭上嘴。
谢琅见她安静无言,看她一眼后轻叹口气继续低声说,“二叔已发觉我知晓,也知我知他已发觉。”
这话好生绕口,但柳清卿瞬时懂了。
“长辈的事,我等小辈不该干涉。毕竟当初是父亲有错在先,我想着母亲不能白受一场委屈,她做了端庄大方的侯夫人撑起侯府这么多年,让她由一回性子又能如何。”
“若是母亲开心,与二叔共度余生有何不可?”
这话堪称离经叛道!
柳清卿倒吸口气。
这还是谢琅第一回 当她面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怎不说便罢,一说便如此吓人!这字字句句连一起,她恨不得听不懂!
公爹刚直强硬,到时若得知,侯府不得翻天啦?!
谢琅才不管是否会翻天,他再无隐瞒,一一告知。
他这半年将他们之间翻来覆去细细想来千百遍,隐隐品出他们嫌隙的开始——他在她面前不够坦然。
故而重逢以来,他便再无遮掩。她可能懂?
甚至没等她问,他继续说起李嬷嬷几个,“她们还住在嘉兰苑如常生活,白日里会去田庄医馆,将你留下的东西照料得很好。她们很认真,没辜负你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