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完柳清卿的安排,谢琅才召人进来共商对策。
“已有人中了计,近来城中有暗桩终于动了起来。”
“那小应氏也到郢城,近来在夫人医馆旁晃悠过两回,我们都暗中盯着呢。她雇了个孩子装作乞丐,在城南有个落脚的地方。”
谁都没想到小应氏会与湖广总督有牵连,湖广总督临剩一口气时吐出小应氏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说更多便脑袋一歪死了。
他们会用小应氏这深宅夫人作何?谢琅一时却无甚头绪。
小应氏唯一有异的便是贩卖生乌草,但之前医馆在她手中,她来回倒腾药草也不算奇怪。
谢琅指腹轻敲,“盯紧她,之前小应氏就曾对夫人不利,今次定要防住,可知晓?”
对方连连点头。
“抓住的人可审出什么了?”
有人潜入别院,那头还真怪执着,双方几乎是明牌了。
进一个抓一个,进一双抓一双,却还是源源不断往内试探。
晕着的谢琅好似味美的唐僧肉,勾得他们欲罢不能。
下属却摇头,“来人性烈,每每被抓住都咬破藏于牙中毒药。困于网下还不及捉出之时人就死透了。”
谢琅轻叹,“这回来势汹汹,怕是不能善了了。”
下属却有他事禀报,“魏大人已到郢城。”
谢琅挑眉沉吟一声,以示知晓。
“魏大人约您今日见一面。”
“今日?”
谢琅指指天上高悬的月色。
下属点头,“许是有要事。”
既如此……
谢琅蜷了蜷手,右掌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疼痛唤回他的心神。
本想早些回医馆,也不知她睡着了么?
她好像在他身上种上了极细的丝线,一头在他身上,另一头被她捏在手里。她一动,他的身上便有丝丝缕缕的欢喜与刺痛。
却令他沉迷。
他能感受到蛊虫在他体内正思念着她的圣雪,与他一样。
虽定亲的玉佩被她还了回来,可他们独有一对蛊虫,怎不算是相携相印呢?
若是谢琬琰听到这话,非指他鼻子骂他疯癫!
可难不成他是头一日这般吗?
一时间她好似掌心拖着一只团成团的小刺猬。
让他碰不得。
是他并未见过的另一面,他却觉得甚好。
柳清卿喜爱他端方君子一面,却不爱他昏暗的另一面,令他难耐,令他心口绞痛。
那是不成的。
她应该……像他一般才是。
下属又低声唤他,谢琅这才回神。
之前公务繁忙不得归家不觉有碍,好不易失而复得,他只想时刻让她在自己身旁。
“他在何处?”
谢琅想着快去快回。
下属指路,好在离此处不远。
谢琅急着回医馆耐不住,推开门直接跃身房檐,便闪身消失。
下属:“……”
夜深茫茫,向来游刃有余大人怎忽然这般急?
魏明昭这般急,果真有要事。
等谢琅推开门时,魏明昭已等在桌旁。见他进门,魏明昭居然一反往常的讥讽冷然,满脸急切地迎了过去。
惹得谢琅一脸狐疑,“何事这样急?非要今日见。”
魏明昭扯着他让他坐下,为他满上酒。却在谢琅抬手时看到他掌心新鲜的伤口时手一转又将酒杯捞了回来。
扬下巴,“嫂夫人弄的?”
谢琅悦然颔首,好似无奈低叹,“除了她还能有谁。”
如今在朝在野,除非谢琅心甘情愿,不然谁还能近战从正面伤到他的手呢?还割的那样深。
与有荣焉的骄傲,让人拿刀划了还能满足?谢琬琰曾说他不似常人,魏明昭反倒觉得忠武侯府没一个省油的灯。
看得魏明昭呲牙咧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怎记得谢大人曾经说过若柳氏想和离,自是放她自由。这话可是谢大人说的?”
谢琅闻言却斜他一眼,面冷下去。
魏明昭哽住,又忆起当初柳清卿生死不明时他去侯府,嘉兰苑安静极了,仿佛没有活人。路遇的下人噤若寒蝉,半点声响不敢出。
天已冷,正房大门却大敞四开。迈步进去,往日风光无限的谢大人却坐在床前踏板处双眸猩红沉郁地望着前头摆在柜上那沾满泥土的绣鞋。
月白色的长袖沾满了血,裸露在外的小臂上满是新鲜的刀痕,正往外流着血。
“你这是作何?”当时他问。
谢琅却未看过来,眼底弥散一层浓重雾气,“梦中她……不好。”
失魂落魄,狼狈不堪。
魏明昭哑然。
那是自柳清卿消失后他第一回 听到谢琅开口,声如磨砾。
刚到郢城便听闻属下禀有喜事,告如今谢大人复又能言。
魏明昭听着,已往日清越,像被墨迹染过的白练,再也洗不净。
熬了半年差点熬掉半条命终是见着人,他肯放过自己便好。
魏明昭想起往日那幕,见他如今眉眼间的活泛气,难得没有开口再刺他。见他不耐,只好说起正事,“你夫人可知晓摄政王妃的身份?”
谢琅蹙眉,“为何这般问?”
魏明昭低声,“今次王爷爱子李郢公子随我一道来的,我便想问问你,当初你夫人离去时可知晓这事了?若是知晓你提前做好应对之策,若不知晓,猛地揭起来你夫人会如何想?”
“知晓了,多谢。”
谢琅起身便要走。
却听魏明昭忽然出声,“谢大人这算终是吃到自以为是的恶果了么?”
谢琅停住。
魏明昭却无其他想法,转开话头又问了一句,“再见她,你可与她道歉了?”
他打眼一瞧就从谢琅隆起的眉头中看出谢琅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得其法,要不怎能被人划了一刀还开心呢?
魏明昭想起当初他求谢琬琰原谅他时可是脸面骨气俱是不要,死皮赖脸。他觉着谢琅许是拉不下这脸。
他却不知谢琅早不端君子模样,如鬼魅般日日潜入寝房,将佳人藏于怀中。
“你倒好好想想明明当初日子过得好,怎么走到今日这遭的。”
见谢琅长眉挑起,魏明昭与他做了十余年兄弟,便知晓他想的甚,忙打断他,“她有手有脚,若想走总是走得成,你还能困她一辈子不成?”
为何不成?
他以眼神反问。
“那你是想她如从前待你,还是想她冷眼相待?”
这倒将谢琅问住了。
“那应……如何?”谢琅拧眉。
“那谢大人可问着了,这事我卓有经验。”
魏明昭甚是骄傲扬起下颚,“如今你瞧你姐姐与我多好?”
谢琅:“……”
瞥他一眼,艰难将奚落之语咽了回去。
“夫妻一体,不看说的,要看做的。你想她如何待你,你便先如何待她。自小你便将心事埋于心底,不与人说。不若先踏出一步想想你的夫人值不值得你改了这遭。”
谢琅闻言,若有所思。
“还有就是”,
魏明昭左右瞧瞧,才压低嗓音,竟开始教起旁门左道来,“女子也爱男色,得学会讨她欢心。让她得到旁处寻不得的欢愉,喂饱了。吃惯大鱼大肉,自然不看旁的。”
谢琅:“……故而你总将谢琬琰捉回府中?”
魏明昭登时脸色大变,抬手直赶人,“我本好心你竟刺我,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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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
寂静夜中,郢城角落一处破败民房,一灯如豆。
小应氏佝偻着腰身,恭敬地等人说话。面前一戴着银色面具的高大男子,隐能瞧出他高耸的眉骨间显露出的异域之俊美。
“药方可寻得?”
此人对小应氏目露失望,“你潜入柳府多年,当初信誓旦旦能得手,药方呢?”
男人高大,气势迫人,使得小应氏暗暗颤抖。
“我已寻到那丫头的住处,大人再给我些时间,我定能逼问出来!”
男人不耐斜她一眼,“那你快些,羌军的玄丸已尽。若是没有,两军交战,羌军便会落于下风。”
现今用的阿芙蓉虽有相似效用,但用了上瘾,将士一旦沾上到最后便会颠之如狂。不是长久之计。
“若我此事办好了,可否让我见檀郎一面?”
小应氏忙点头应下,拧着手鼓足勇气喏喏请求,“我这十余载只与他书信往来,许久未见过檀郎呐,不知他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