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卿缩着手不肯,却看他转身去床榻边拿了那匕首送进她手中。柳清卿挣脱,却被他用力按住,便眼瞧着他强硬按着她的手在耳朵上划出一道清晰鲜艳的血痕。
尖利的刀尖划破血肉,鲜红的血在夜幕中格外刺眼。
他双眸紧凝着她,松开手,匕首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鲜血如雨滴般不停滴落,好似催人性命的滴漏。
谢琅以目光勾住她,又以指节轻触耳垂那绽开的血肉,转而抹到唇上,又趁她出神之际捞过她吻住她。
这一回吻得却万分珍惜,轻轻碰触,如蝴蝶扇动翅膀带的微微水波,几不可见。
徐缓起身,他的眼底弥散着惊人的红潮。
他紧紧凝视着她,几息后用力捏捏她的指尖,喉结滚动着想想再说什么,却又抿紧唇。好似生怕留恋,最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谢琅”,
她忽然轻唤他的名字,“表兄说要娶我。”
那道身影忽然停住,豁然转身又朝她走来,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这一回她感觉到他不在遮掩的热烈情谊。不,不止热烈,更如狂风暴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凶狠无比。那熊熊火光好似要将他们彼此都烧为灰烬。
他恋恋不舍地退开,鼻息可闻。
又俯首轻啄一下她的唇瓣,最后深深看她一眼,似要将她刻入心里。
忽而,他跃出院墙,墙边绿叶簌簌。
柳清卿扶住门框出了神。
唇中有血腥味,不知是适才留在唇瓣上的,还是他在她舌尖咬出的口子。
他再对不起她,他也是为国为民的将领。
她希望他能好好的……回来。
趁乱她将制好的燕罗丸塞进他的怀中。
谁都没有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
城中渐有骚乱,逼近医馆。竟隐隐有要将医馆围住之势。
傅修竹最先察觉不对,连忙打样,与小厮一道将木板将门窗封住。
他面色肃然看向柳清卿,“等不得了林姑娘。”
“我们需得再做打算了。”
傅修竹提议需得去乡下避避,“不如就去神女村,都相熟,去那也安心。”
柳清卿也觉如此,那暗中窥伺的目光令她不安。也许去乡下会好些。
就这样草草收拾行囊后,一辆马车便趁夜匆匆驶出郢城。
入夜,行在小路上,不时遇见推着独轮车拉扯一家人逃难的老汉。
柳清卿心慌起来,世道竟在一息之间好似真要乱了,也不知谢琅那边如何了。
他那一身伤,可会全须全尾地回来?
第81章 “谢夫人,醒着呢?”……
谢琅夜行出城,果然在距郢城百里之外的山坳处发现北鬼踪迹。
北鬼擅奇袭,不带军需,皆就地捕猎,若无猎物,便食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故而简装便行,行军速度极快。
此刻他们正生火烤肉,一口肥肉一口烈酒,好生凶莽。
北鬼被百姓如此称呼便是因为他们不知疼痛,行事作风不像人。甚至刀枪扎穿腹部,肠子掉落,也好似不知疼痛般挣扎起身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此北鬼小队不过千人之数。
而郢城守城之军也有两千人,按理无可惧,可现今郢城皆因怪病所累,人心惶惶。
据他的人来信,北羌这次如此急切一是因为王庭权力更迭,二是因为北羌的密药要没了。
那药吃了可让士兵不知疼痛陷入癫狂,奋勇无比。
这在谢琅眼中却是穷途末路的挣扎,若一击毙命,正挫挫他们不知死活的狂莽之气!
谢琅在心中盘算带兵将这些人全歼的可能性,连夜赶回。
千里马也行千里,夜风如刀刮过耳侧的伤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谢琅弯了弯唇,忽然抬手重重按住,将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又按裂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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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卿一行人已到神女村。
忽而这么多人来,不少村户都躲在门后墙头悄悄打量。瞧见是林姑娘,才松口气。
莫不然村里不让寻常生人进呢。
这回人多,柳清卿推辞了里正的好意,住在了一处破败的空院。
此番也不知住多久,不好再占人家的新院子。
安顿好后,心里头发慌也待不住,她去药田见走了一遭,居然撞见了凉栗!
凉栗见是她,高兴地跟花蝴蝶似的跑来,歪头打趣她,“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看来凉栗家中灵通,也得了些消息。
她们此番相遇不算巧,柳清卿能在神女村包地便是托凉栗,凉栗家中长辈与神女村有些渊源,这才帮忙从中牵线搭桥。
与润也来了。
“旁人都有去处,就他无家可归,便随我来了。”
与润朝她矜持颔首。
今日与润身着湖蓝长袍,倒有些许贵公子的矜漠高贵模样。
尤其是每每俯首侧头时,她都恍惚好似瞧见了谢琅似的。
凉栗将她拽到一旁,跟她说起城中近来的传闻。
“自腹痛之症开始,便有传闻说京中有圣女有神药可救人性命。”
凉栗左右打量,见无人,凑近她耳边说得更小声,“近来传得愈发邪乎了,说将圣女献祭,便可去除一切病痛,喜获长生。”
“这桩桩件件都指着你,你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柳清卿心中大惊,她来郢城后不抛头露面,怎会得罪人?
她忽然想到谢琅离开前说到那传言与北戎有关。
可她素来不算抛头露面,怎会有北戎牵扯上?
柳清卿茫然摇头。
凉栗狐疑摸摸下巴,又扭头看她,“你那院子里有男子同住吧?若无,便让与润去陪你。”
凉栗朝与润那边扬起下巴,她声音不小,与润听得清清楚楚,他撇开脸垂下眼眸,睫毛在风中颤抖。
柳清卿心中有事,未发现这些许不对劲,怔忪着点头,“医馆小厮回家了,但张大夫和傅修竹都在。”
凉栗安慰道:“那就好,神女村偏僻些,躲过这段风头便好了。我与你住得不远,有事你便着人喊我。”
躲过风头就好了么?那风雨欲来的恐慌感又席卷全身。
柳清卿再无看药田的兴致,草草看两眼便回到院子里。
傅修竹正在破败的木门前守着,见她回来,眼中的担忧才散去,快步朝她迎来。
“姑娘怎脸色如此白?可是遇见事了?”傅修竹关切问道。
柳清卿轻缓摇头,勉强挽起唇角,“无事。”
“真无事?可与我说说,便是帮不上忙,说不定能顶个臭皮匠呢。”
柳清卿犹豫一瞬,还是拒绝了傅修竹的好意,“我去看看林眉。”
傅修竹颔首,“好。”
柳清卿匆匆离去,便没瞧见傅修竹骤然幽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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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寥寥,神女村安静沉入黑夜,只有风吹草树的细细簌簌,和不知哪户人家的犬吠声。
按理来说这般静谧早该睡着,可柳清卿辗转反侧,怎都没有睡意。眼皮子早就酸沉,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捂住胸口,总觉要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而此事,神女村边角的一处窝棚中。
脏污的汉子满脸是泪,盯着疼得蜷缩着发抖的婆娘满脸挣扎,最终在她呕出一滩黑血后大步走到墙边捡起屋中唯一的镰刀,掀起帘子便出了屋。
不大的院中,蹲了好几个人。
见他出来,几人起身围了过去。
压低了嗓音,“大哥!”
他们眼里燃着奇异的火光,眼睛通红,“都这般还犹豫什么!将那女子抓住献祭,大家伙的病便能好了!”
大汉咬牙,缓缓扫过他们几人的脸。
他们近来都不容易,家中有人甚至活活腹泻而死,他们虽还好,但全仗着过去膀大腰圆,如今早瘦的脱了相。
他们看不起大夫,近日有人去郢城听到这传言,虽不知是真是假,可家中人都要死绝了!有可能便得试试。
就是对不起待他们甚好,有善心善念的林姑娘了!
“走!”
深夜,神女村忽然起了火,火光冲天。
趁人们纷纷涌出来救火时,一伙人悄悄潜入那小宅院,拿破麻袋往床榻上一套,便将人搂进来,轻飘飘往后背上一甩便跃上墙头往山林中跑去。
柳清卿好不易睡着,忽然听到一阵声响,刚睁眼还没来得及瞧见什么便被臭烘烘的麻袋罩住,并往嘴中塞了破布团子。手刀砍在脖颈上,随后便是一阵颠簸。
不知多久,柳清卿被冻醒,还未醒透还以为是在家中,刚要动便听不远处一声,“老大!既要献祭,可先让我们爽快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