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聚时间过得甚快。
下人知会晚食妥当,一行人便前去前厅用餐。
一路上柳清卿被老夫人牵着,走走瞧瞧,怎都没看到嘉姨,心里起了急。
但看谢琬琰一副闲适模样,又勉强稳住。
却没想一进前厅便见了自己朝思夜想之人,她急急上前,“嘉姨。”
眼睛瞬时红了。
夏如是听到动静也连忙起身,疼惜地抚上她的脸颊,想说句瘦了,可瞧着卿卿这面色红润的脸庞一时哽住,怎都没说出来。
“过得顺心便好。”
说罢看向谢琬琰,朝谢琬琰伸出手。谢琬琰磨蹭两下才过去,不大高兴的模样。
“卿卿都知晓,可母亲当初瞒着我呢,我可是要吃醋的。”
夏如是最是知晓女儿性格,得理不饶人得很,又嘴硬心软,晃荡着女儿的手讨饶,“你不会装相,被发现就不美了。”
说话间老夫人也到了,几人落座。
柳清卿这才反应过来嘉姨如今竟是过了明面了?
以目光询问谢琬琰,谢琬琰轻轻朝她摇头,嘉姨朝她安抚笑笑。
老夫人已举起酒盏,“今日我侯府有大喜——卿卿归来。家里的汉子们都去了军营,如今侯府仅剩我们女眷,此番境况这是第三回 ,他们在战场拼杀,我们也不是吃闲饭的!我等定要也尽一份力!护好京中百姓,护好侯府!”
一席话激荡人心。
四个人对视一眼,扬声,“护好百姓,护好侯府!”
一顿话吃得欢畅不已,老夫人问了不少郢城的事,听到小应氏居然吃里爬外为北羌做事,还因着情情爱爱,不由啧啧感叹,“脑子不好,都不是良人,她脑子里装得都是水不成?”
哀叹一声,“这便是家中无贤妇的下场。”
好好的柳府,闹得家破人亡。
老夫人有分寸,旁得没问。见她们似有话要说,便借口疲累先回去休息了。
将要走出院子时,老夫人扶住石壁往后瞅了瞅,苍老的眼中波光闪动。
安嬷嬷扶着她,有些激动道:“您是熬出来了!”
老夫人闻言却笑笑,并未答话。可眉梢眼角遮不住的恣意啊!
饭后,两个奶娃娃有段日子没见着母亲,缠着谢琬琰不撒手。谢琬琰只好先行一步,带他们回自己的院子里先哄他们睡下。
而柳清卿跟随嘉姨去听竹轩。
最初柳清卿还不大好意思,可嘉姨说,“你二叔与侯爷都去了军营,你进来看,无妨的。”
这句话就很有韵味了。
什么叫都去了军营?
待柳清卿进了听竹轩,看到房间后头的残垣断壁,中间有两个军帐,不由愕然瞪眼张嘴。
“这……”
“哦”,
夏如是拿着扇子摇了摇,“侯爷发觉我在听竹轩那日,便将这与正院相连的墙给砸了。”
柳清卿眨巴眨巴眼睛。
“随后便在这中间空地搭起了军帐,你二叔不知怎么想的,也跟着在一旁搭了一个。”
还能这般?
嘉姨果真英勇豪爽。
柳清卿又想,能怎么想,离得近守着,防着侯爷呗。
可二叔防侯爷,这话说出去谁信呐。
柳清卿偷偷瞧一眼嘉姨的神情,便没再问。
长辈之间这事,实在太复杂了……
她这小脑袋瓜想不明白。
“在郢城如何?琅哥那傻瓜忽然出息了,将你哄好了?”
这很难说。
嘉姨到底是谢琅母亲,一想他在郢城做出那些事,尤其是给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又随她跌下城楼差点没命,柳清卿就不知如何说。
倒是夏如是了解自己亲儿,轻摇团扇,左瞧右瞧遮住红唇,“定是跟主子不要的疯狗似的吧?”
柳清卿:“……”
“瞧你这护犊的样儿”,
夏如是以团扇轻点她的鼻尖笑她,“说他是疯狗你还不乐意啦?”
“嘉姨,我没不乐意……”
“哎呦哎呦,好啦,急得脸都红啦!那嘉姨知晓了,没不乐意,哈哈哈。”
这一弄,柳清卿脸更红了,目光躲闪,后受不住嘉姨注视,索性自暴自弃捂住脸。
夏如是笑得更开心啦!
不过笑归笑,还是得将正事说了。
“你母亲那事,我也才知不久。这事是你母亲糊涂,做得不对,你可不要让我吃她的刮落啊。”
还有另一件,
“你这回回来,不管是受形势所迫还是真心想回,嘉姨都不问你,你从心就可。人生几十年,不逼自己,知晓么?”
柳清卿红了眼眶,轻轻颔首。
“今日住哪?”
“嘉姨,我想住自己的宅子……”
夏如是闻言看眼天色,痛快道:“那快回吧,天色晚了。”
柳清卿颔首,与嘉姨拜别。
往外走时,路过了嘉兰苑。
柳清卿在垂花门前停住,透过门缝能瞧见里头与从前别无二致。
好似被冻住,不过是她一转身罢了。
一时之间,竟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再提步走时,谢六忽然闪现,“大人说您回来不管住在何处,让您回来用他的书房就是。”
柳清卿脚步顿了顿,“知晓了。”
战事焦灼。
虽傅修竹身负重伤,但不知怎么说服王兄,竟同意他上了战场。
夏去冬来。
他还未归。
第96章 日后,她会否想自己? 会……
这段时日京中情势变化很大。
借着战事,平静的朝堂上隐有暗流涌动。
少帝派想借机从摄政王处夺回权柄,摄政王的人定是不干,两伙人暗地里掐得热火朝天。
随着战事焦灼,京城外也积聚了越来越多逃难百姓。
京中世家与富户全都开始施粥,老夫人年老不便折腾,嘉姨不便出面,柳清卿便代侯府行走。
施粥的棚子与魏府挨着,索性连成一块。
柳清卿与谢琬琰日日同行,从最初的闲有余裕,到近来俱是沉默。
这半年,魏明昭未归,谢琅亦是。
最初几月还有报平安的家书,谢琅写得甚多,每每柳清卿收到时,大家都会打趣她,直将人弄得脸红若桃李才肯罢休。
可近两月,家书都无。
随着伤亡越多,京中气氛渐渐浓重。
来领粥的百姓都如行尸走肉般,眼睛直愣愣地,好似已无灵魂。
之前入秋时,柳清卿去看了农田。
周遭山坡上还有许多荒地,种粮不大适宜,但有些药材不这般挑剔。
她想了想,难得主动去见了王妃。
若暂将荒地派给逃难百姓,由他们开垦,药苗医馆提供。
土坯房不算贵,起房子也快。
便在开垦出的药田边让他们自己出力起自己住的小屋。
将逃难百姓定在药田旁有事做,有盼头,循序渐进过起日子,生事的人就能少。
最初起步的银钱她可先垫上。
不过她那点家财就算散尽也不过杯水车薪,还得群策群力。
柳清卿与老夫人和嘉姨商议这事,她们都夸赞她胸怀百姓,并不约而同让她牵头做件事,她们在后头打配合。
虽不愿见王妃,但事关重大,有捷径不用白不用。她还是递了拜帖,后将信笺递上,说了这事。
王妃与王爷商议一番后便将此事交予柳清卿去做。
自回京以来,柳清卿就没来见过王妃。
再这般面对面见到女儿,应懿泪水盈盈,何有不应的?
柳清卿要走时,王妃忍不住出声唤住她,“卿卿,留下一起用午食吧。”
柳清卿闻声脚步一顿,却朝她恭敬行礼,“谢过王妃,但此事甚急。”
说罢便翩然离去。
应懿望着女儿渐远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
她因一己私欲做了错事,到底遭了报应。
女儿是不是……跟她彻底不亲了?
柳清卿不知应懿心中所想,她忙得很。
寒冬将至,易得风寒。若病患太多积一起变成时疫就不好了。
这事需得尽快做成。
柳清卿与谢琬琰一道奔走,还好谢琅与魏明昭的名头都极为好用,这事推行得顺利。
最初倒是有人怀疑,但不知从哪漏了消息,说谢夫人与魏夫人正是当初假托金山寺之手施粥之善人。
有好事者去向寺庙求证,得到肯定。
哪还等什么?有这能在京城落脚的好事!他们之前不过是怕被官家富户耍弄,白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