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做好这事,谢琅就已进了屋,柳清卿拽着发楞的青橘让开给谢伍他们挪地方。谢伍他们将谢琅小心放下后,转身噗通一下就朝柳清卿跪下,“夫人,此次我们没护好大人!”
柳清卿忙看向谢琅,他满脸脏污,嘴唇苍白裂开,早已看不清半点俊美模样,身上衣服也被割得褴褛,露出来的肉绽开着,被水早已泡得发白。
往常看向她的那双温和的眼眸此时正紧闭着,英挺的眉心也紧拧成结,看着非常痛苦。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去请大夫!”
柳清卿慌乱地来回踱步,上前小心覆住他的手,如冬日里放到外头的铜鼎一样冰凉。
“大人身旁没甚救命药吗?快先拿来顶上片刻!”
谢伍咬牙看向夫人,在夫人看过来时又忙低头,哑声道:“之前摄政王赠过大人一枚救命药丸,上次大人给了夫人。”
听闻此言,柳清卿脑子都要炸了,只低声不解重复,“给了我?”
谢伍点头。
柳清卿追问:“何时给了我?”
谢伍却不再言语,又朝谢琅的方向用力叩首后起身快步往外,“夫人,我去瞧瞧大夫到了哪。”
正此时李嬷嬷已煮好一锅热水,柳清卿顾不得咀嚼谢伍那话,她得先紧着谢琅的伤势。谢琅的性子怕是不想让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便没让她们进来,命她们将热水放到门口,自己去打湿帕子,先将他皮好肉好的地方擦净,浅伤的地方粗粗带过。饶是她不懂医,也知道这湿泥巴裹在伤处是不好的。
浑身绷着,轻缓擦拭时想起谢伍的话。
柳清卿不傻,加之她与谢琅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仔细想过一遍后便找出了蛛丝马迹,许是回柳府那日中了小应氏的招后的事,那日的事她并未记全。
“你傻不傻”,
柳清卿忙用袖口拭过眼睛,嗓音颤抖,“她还能要我命不成,哪用得上抢你的救命药。”
这个傻子。
他们也没什么感情,就将自己保命药拿出来。
百般滋味汇聚心头,令柳清卿根本不敢看他的脸,生怕仔细看一眼就哭出来。
他们成婚不久,彼此刚融洽。原本她觉着谢琅就是她的天,可以让她在这乱世中苟且偷生,虽是之前他的承诺她半分没信,可刚没几天,不仅发现天要塌了,还发现人家早早予了真心。
而她是个冷血冷情、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忽然间,她想到曾经李嬷嬷提过,母亲离世前偷偷给她藏了几颗药丸,除去寻常头疼脑热的,有一枚说是只有到生死关头才能吃。
手一松,帕子落到盆中。柳清卿将眨眼间掉落的泪珠擦掉。
忙去箱笼中翻找,急得额头上都覆上了一层薄汗,不停翻找的手抖个不停,心悬着,像有人将手穿过她喉咙捏住了心脏一般,她紧着吞咽口水,还觉得哽噎。
“太好了,太好了。”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都开了线的荷包中寻到了那枚褐色药丸,双手紧紧将荷包捂到胸口,低声哭了出来。
正此时大夫也终于赶了过来,叩门声响起。
柳清卿快步过去将门打开,迎大夫进来。草草打量一眼,这老大夫鹤发童颜,脸上却有从医者的慈悲与焦急,想来不是寻常医者,许是谢六去摄政王府请的。
柳清卿悬着的心放下半分。
她不懂,自然退到后头,眼看着谢伍他们围在床边,手中紧紧攥着那荷包。
老者仔细瞧过,不禁摇头,“谢大人这是血流过多,伤了元气,这还是小事,多养几个月便好。但这伤处泡了脏水,许是要发热,若是熬不过去,怕是不好。”
说罢不忍叹气,“你们怕是要做好准备啊……”
第23章 漆黑的眼底却如翻滚的浓雾……
这医者是从摄政王府请的,医术自然了得。
因此这话一出,房内立时陷入一片死寂,谢伍忙低头咬住哭声,而后用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望向柳清卿,其中蕴含的复杂令柳清卿不懂。
虽她看不懂,但猛地回神,往前两步叫住老者,“可否与您到一旁说句话?”
老者讶异望向这安静柔软的内宅女子,虽她走到一旁。
柳清卿将几乎攥出汗水的荷包递给老者,“大夫,您看这药丸可有些许用吗?”
老者小心将这药丸从荷包内倒出,送到鼻前仔细嗅闻,先是目光惊异看向柳清卿,而后忙敛神垂眸,又仔细闻了闻,只说了句,“谢大人运道极好,有天人相助。”
柳清卿闻言眼里立刻涌上泪:“您的意思,这是能用上了?”
老者又向柳清卿躬身行礼,“这药丸谢大人用半丸即可,许会烧上两日,但断不会危及性命。”
低声嘱咐,“余下半丸夫人还请牢牢收好,切莫让人知晓。”
说罢又去与谢伍说话:“你们随我去煮些汤药,再给谢大人寻一件透气的衣裳。”
这就将谢伍等人自然引了出去,老者转身时朝柳清卿使了眼色,柳清卿了然。
在他们出去后连忙将药丸掰了一半,要喂给谢琅。可谢琅便是晕过去也防备十足,嘴闭得紧紧,根本送不进去。
柳清卿只好将药丸放进茶碗里晕开,怕他不配合先俯身,见散落的发丝连忙寻布条绑起来,二话不说去吻他冰冷的唇瓣。
这还是她之前看话本子学的,那大侠也是受伤晕倒,采花女便是这样喂的药。
“谢琅,夫君,启唇。”
不知是他真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是感受到了她的焦急,抑或是觉得她柔软的舌太扰人,到底是张开了唇。
柳清卿面露喜色,顾不得别的,赶紧将药汁一饮而尽,俯身捏住他的下巴,徐徐喂了进去。怕他不配合,用舌尖勾着他的,他张口吞咽,动作间两人舌间摩擦。待他喝完药,柳清卿也湿了衣衫。
她怕他们归来,忙去内室换了衣。
果真片刻后老者带着谢伍他们又回来了,在老者望过来时,柳清卿朝他颔首,老者也不着痕迹点点头。而后将谢琅身上的衣服撤了下来,用熬的药汁小心擦拭所有伤处。
本是想让谢琅换件透气薄衫,可既用了那药,许是更快出汗发热,于是老者改了主意,“这愈合伤口的金创药两个时辰上一次,若发热,需用清水擦拭身体。这近了夏日,屋里也不凉,便不给谢大人着衣了,怎么都不如这般晾着对伤口好。得仔细着,莫要大意。”
“我省得。”柳清卿认真回答。
恰逢此时,谢琅居然睁开眼,好似没看到旁人,循着声,眼珠艰难挪过来看到她,缓缓朝她伸出手,柳清卿见状忙握住他好的手指,俯下身急声问他如何,却见谢琅指尖掠过她的衣衫,听他几乎用气声说,“加件衣,莫要着凉。”
说罢便又晕了过去。
柳清卿强压住的泪意霎时止不住,手还握着他的手指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泪无声落下,却怕沾到他的伤处,忙用衣袖擦干。
“这几日若不醒来便喂些米汤即可,有事随时去寻我。”
老者只好装作不知继续交代给谢伍,随即好似有要事一般便慌忙离去。
柳清卿听到老者要走,忙压下泪意,可等抬头时人早已走得远远的了。她望着老者离去的方向出神,手却依旧没松开谢琅。
噗通一声,柳清卿闻声望去,居然是谢伍又跪了下去。这次与上次不同,他磕头磕得格外用力,等柳清卿扶谢伍起来,才发现他低着头早给自己哭成了大花脸。
“谢夫人救大人,往后我谢伍的命便是大人与夫人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峰回路转,柳清卿摆手,“要你的命做什么,外头的事我不懂,想来大人应有安排,你去忙,若这边有急事,我便使谢六叫你。”
谢伍痛快应声,此刻望向柳清卿的目光更加不同,饱含清澈的火光。
这头谢琅性命无虞,侯府终于安定下来。另一头神医也赶回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李缙白日在皇宫并不在府中,一过影壁一道纤细身影,神医瞧见一愣,忙躬身行礼,“今儿天不好,王妃怎能出来。”
这神医便是摄政王专为王妃从医谷中请出山的,到如今已有十余年,作为交换,摄政王在这乱世中保全医谷上上下下几百口人。
十余年前神医刚到摄政王府时,王妃身中奇毒仅吊着一口气,若他再晚到半日,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得。
虽勉强将毒解了,但王妃身体被毒素侵染些许年头,到底伤了根基。倒无大碍,只是时长乏力,不经风吹日晒罢了。
神医真心担心王妃,不仅是医者,也是因着王妃是难得的好人。之前发了时疫,若不是王妃拿出方子,那便将要烧尽全城。
王妃性情温柔和善,听出神医的挂念便低声说了声,“劳您费心。”
紧着又问,“此行去侯府可好?”
神医只扫一眼,将王妃眉眼中的紧张收入眼中后低眉回答,“谢大人外伤不重,但因着在污水中泡了一日才着实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