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未睡足,这一摔昏昏沉沉,颇有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身后脚步渐急,健硕的手臂轻而易举将她捞起置于床边,而后谢琅仔细打量她,见她面色无碍才松开紧蹙的眉头。
“在这用还是去桌上?”谢琅低声问。
可将柳清卿问懵了,纳罕看向他,这人莫不是被人换了芯子了,怎这前后变化如此大。
谢琅却误解了她的眼神,犹豫片刻,走到她面前低声说,“你我暂且每月只能同房两次。”
见她瞪圆了眼,谢琅略一思索,动作生疏地拍了拍她脑后,低声安抚,“你还未缓好,今晨瞧着还肿呢。”
见柳清卿还不应,却如炸毛的猫。谢琅想起早年父亲是如何待母亲的,他只好俯身在她耳边道:“若还想,我们寻寻其他办法。”
说罢面色如常起身,仿佛大放厥词的不是他,妥协般轻叹,“夫人略等片刻,我将早食端来。”
待谢琅转身,柳清卿那如霜冻的脑子才开化转动起来,清透白嫩如花一般的脸忽然爆红,花色大盛!
他这浑人,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她都听不懂!
将早食端来,柳清卿垂眸不肯看他,谢琅扫她几次见这般也就没再言语。
两人安静用了后,谢琅才说今日有安排,“我需出府一趟,今夜不定回府。”
说罢见柳清卿没甚反应,遂起身。
在他转身之际柳清卿焦急抓住他手腕,仰起头紧盯着他,半晌才道:“莫再受伤。”
纤长的脖颈如优美脆弱的□□。
谢琅低眸扫过,定在她的手上,须臾,反手握住,“夫人放心。”
成亲后他从未向柳清卿吐露过分毫公务,今却多说了一句,“今日不出城,且放心。”
不出城自然不会动武,就算动武也不必他出手。
柳清卿这才放心,但还是没松手,这次着实吓到她了,再加上温存过后他忽然要走,上次也是这般,人走时好好的,却是躺着让人抬回的。
这一想,眼里沁出泪,雾蒙蒙一片,看不清他的神情。
怕他觉得她矫情,却又忍不住惊慌。
温热的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尾,“怎还哭了。”
思索片刻又道:“过会我使人送只信鸽回来,若有急事,你便放信鸽送信,我自会回复。我若不得闲,谢伍也会报平安,这样可好?”
柳清卿重重颔首,眼泪随着她的动作坠落。
谢琅眸色发神,大手顿在空中半晌,最后落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
谢琅说走就走,柳清卿不顾酸痛,不舍地将人送到院门口。等瞧不见了才让李嬷嬷扶着回了正房,顾不上李嬷嬷的满面喜色回了房。
从昨夜心绪大起大落又大起大落,原本奢望的都已得到,可心里怎还空落落的?
她望向空空的垂花门,垂下眼。
谢琅此回大大方方从侯府正门出府,骑马去大理寺。
前日传来消息,湖广总督终是落网,正在魏明昭手里头。
既下了诏狱,怕是再难见到外头的天喽。
到了锦衣卫门外,谢琅下马将缰绳递给谢伍,走了两步后又回身吩咐,“给家中送只机灵点的信鸽。”
给家中送?
送信鸽?
谢伍一脸懵低声重复,“给老夫人送吗?”
谢琅见他这愚钝的模样嘶一声,半点没在柳清卿面前的温和,嫌弃道:“怎不给我父亲送?”
见谢伍依旧不开窍傻瞪着眼睛,谢琅无奈摇头叹气,“当然是给夫人送。”
听到锦衣卫院里传来的鸟鸣声,谢琅知是魏明昭在催他。不等谢伍反应,继续道:“夫人若来了信便收起来等我回来看,我若不在时,你报平安即可。”
谢伍呆愣原地。
居然给夫人送信鸽?
除了大人的心腹,没人知大人养了信鸽,侯爷都不知!
还是报平安用。
这回与往常不一般,从前大人出去哪跟家里报过行踪,连跟老夫人都没有过。谢伍大惊,但他知夫人对大人有救命大恩,他也认夫人为主,自然也为夫人考虑。既然大人吩咐,他定办好此事。
正要转身把这事办妥,又被叫住。
谢伍茫然看向大人。
谢琅:“你再使人立刻往家里去盖个小厨房。”
谢伍瞪大眼:“立刻?”
谢琅点头:“快些。”
说罢便大步往诏狱那头走,腐臭血腥的味道渐渐弥漫,谢琅心中却想着,有小厨房这事摆在眼前,她怕是能分点心思过去,便不会整日想着他。
念头一起,胸口暖融融的,他疑惑地抬手按住。
不过几步便进到了诏狱入口,狱禁森严,守在两侧的锦衣卫见是谢琅,立刻恭敬行礼,利落让开。
怕犯人逃脱,诏狱建在地下,只有几个碗盆大小的通风口。进来这的人鲜少能活着出去,并因酷刑失禁,臭不可闻。
走入黑暗甬道,谢琅掩住口鼻,行走间便有肚满肠肥的老鼠悠悠走过,嘴里还叼着一块血肉。
地上是漆黑腐臭的血水,他适应了好一会儿。
真不是人待的地儿,不知魏明昭那人怎熬得住的?
一间间狱室,门都是巨石做的,并且无窗。
好一处地狱景象。
走到尽头便是锦衣卫审问行刑的地方,魏明昭正背对他,刑架上挂着的便是湖广总督,里衣早瞧不出原本颜色,糊了一层又一层的血肉,衣襟裂开,肋骨两侧血痕斑斑,一瞧便知是被铁梳梳洗过。
魏明昭立在刑架前,听到动静也未回头,火把照亮他的脸,满脸被迸溅的血点。
原本耷拉脑袋的湖广总督听到动静勉强抬起头,见来者是谢琅来不由颤声告状,“谢大人救命啊!快将这逆贼抓起来,他残害忠良!”
朝中都知谢琅与魏明昭各自执掌大理寺与锦衣卫,二人不和。湖广总督居然以为自己有救了。
可惜魏明昭听到这话不仅半点没动,还冷嗤一声,待谢琅站到他身侧时才低声不耐,“怎来如此晚?”
谢琅瞥他一眼没应。
魏明昭凛冽的目光扫过谢琅,见他四肢俱又淡声讥讽,“你倒是艺高人胆大,不惜以身为饵。”
湖广总督能到如此高位,自然是聪明人。闻之霎时僵住,本就强撑一口气,听到这俩杀神居然是一伙的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急火攻心,立时涕泗横流,晕死过去,淌了一地黄汤。
魏明昭嫌恶挪开眼,“我需回府一趟,你暂且顶着。他将几座城池的舆图暗中给了羌戎,朝中还有同伙藏得倒深,还需挖出来。”
转身之际又止步,但没回头,“下次莫要以身试险,不然我没法交代。”
说罢便大步离开,没半点犹豫。
谢琅望着魏明昭匆匆离去的背影,待人转过廊角,谢琅才淡淡回眸。
目光冷然看向木架上耷拉着脑袋的湖广总督,抬手命令狱卒,“将热碳和烙铁拿上来。”
装晕的湖广总督大惊,软软耷拉的脖子也瞬时支棱起来,破口大骂,“好你个谢琅,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你也不是好东西!”
“你在外头装着端方君子,你家里人可知晓你如此心狠手辣!”
听闻到此,谢琅太阳穴处的皮不禁跳动,却看着湖广总督轻轻笑了笑。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在这隐隐烛光之下宛若嗜血修罗挂了一层人皮,湖广总督唾骂声渐低,身子止不住颤抖。
后头有人走来,一阵热浪扑来,谢琅回眸,见那碳火烧得通红,正好,便亲自将烙铁塞进炭盆深处。
待烙铁通红有光时,抬手。
狱卒得令,立刻领命而上。
谢琅后退两步隐于漆黑的角落中,神情淡漠地听着凄厉的嚎喊。
那闲散自然的神态,他身后铺散开的黑色,仿佛从地狱中爬上来的阎罗的索命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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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兰苑。
谢伍办事极快,没一个时辰便有匠人带砖料前来。
使得柳清卿有事要忙,便没空想谢琅。
这头的动静自然传到了世安苑。
老夫人闻之倒未多言,只跟身前的安嬷嬷打趣一句,“我这孙儿倒知疼媳妇。”
说道这,脸上笑意又淡了。
“老大还在寻嘉儿吗?”
安嬷嬷低声应:“是,侯爷还在寻。”
老夫人片刻无声,又问,“有人说在磐儿院子里听到女人说话,可是真的?”
安嬷嬷:“我遣人去探了,没见有人。许是听错了。不过二爷也已三十多,院中合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老夫人:“是该如此,不过无风不起浪,你再探探。别私藏了人,若是喜欢,明媒正娶才是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