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阵风,便起了热。
最初不过是低热,柳清卿没让李嬷嬷声张,喝了药便好了。
可没过几日,又烧起来。
这次柳清卿连李嬷嬷都没说,瞒得紧,吃得少睡得少。
又一整夜没睡,便晕了过去。
待传到谢琅耳中时,柳清卿已病了近半月。
谢琅却未来看望,只来了口信,让她好生养病。
大病一场,心气散了不少。
这以往的情情爱爱,都是镜花水月吗?
满是谢琅的脑子倒是进去了旁的东西。
可日子还得过,不光是为了自己,为了身边这些人,她也得立起来。
若想最后一件事办妥当,那便绕回头一件。
只有她立得住,便是谢琅要休了她,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如今只能勉强挑出赵盼生,日后让她出去替自己办些事。
理顺后,心也定了大半。
就是不知如何面对谢琅。
她总觉得谢琅那双眼能看透一切。她难道要逼着谢琅爱自己吗?
被这般冷待,她也是要脸的人。
柳清卿从这日起便将东厢改成了她用的书房,一脑袋扎进了东厢。
不是在解那羊皮卷的密,便是看账册。
赵盼生不时出去跑一趟。
头晕眼花,顾不得初一十五。
便是谢琅夜里是否回房也没心思惦记,大多时候她回房时,谢琅已睡下。
他怎又忽然回来了?
柳清卿憋着心思没问。
这月余的别扭就这般被轻轻放下了。
柳清卿又看开一些,未来这偌大侯府都是他的,更别提小小的嘉兰苑了。
她现在都在东厢洗漱好,今夜回来也是如此。
谢琅已经睡了,外头给了她留了一盏灯。柳清卿过去拿起烛花往烛蕊上一盖,便灭了。
她借着月光回到内室,这些日子她都避着谢琅,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
大病一场后,原来总想黏着他的自己清醒不少。
想来是她黏人,谢琅嫌烦了。
踮起脚尖提着裙摆小心从床尾跨过他的双腿,悄悄坐下,抻开被角要钻进去时,手腕被攥住,将她往前一拽,柳清卿便直接跌到了谢琅怀中。
低眸望进他清明却深如潭的眼里,哪有半点睡意。
谢琅近来公务的确繁忙,却没忙到无法归家。他有些事还未想清。
“夫人近来甚忙”,
在静谧夜色中,他的嗓音愈发神秘,“都忙些什么?”
柳清卿僵着身体,心中有气不愿说与他听:“都是些琐碎事罢了。”
“是么。”
他一声轻笑。
他这一声笑便如无形的尖刺,缓慢刺破她的皮肤,直到扎到她软嫩的心脏上!惹得她内里一阵痉挛疼痛。
过去两月,他除却同房两日,断不会来。
他把她当什么了?
泄欲的玩意吗?
第二日等她醒来时他早拍拍屁股走了!
那睡得那侧凉透透的,一如她的心。
她那样喜爱他,他明知她那样喜爱他,为何这般对她?
柳清卿觉得委屈,雪腮因含气鼓起。
她有多喜爱他?就如此时,看着虽然他唇角还弯着,眼神却冷如冰霜。她就知晓他不高兴了!
可他凭什么不高兴?他还生气!
将她扔到一旁两月的难道是她自己不成?
还来问她忙什么!忙什么!忙着想法子被你休弃也能保全自己!
她心里也来了气,若她是多加忍让的性子,便不会在柳府吃亏!
打心底起了冲动,虽她第一回 与人过日子,但也知晓花无百日红的道理,若是有嫌隙等早早解开,不然便留芥蒂。她正犹豫着,谢琅却老神在在先开了口。
“你一向懂事,如今为何闹起性子?”
谢琅仰面躺着,与人前端方不同,此时瞧着反倒颇为潇洒恣意。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却紧落在她脸上。
打断了柳清卿的思绪,她直愣愣盯住他,“夫君可是因为我懂事才娶我?”
他们为何成婚她应知晓,怎还来问他?
谢琅望见她眼里起伏的悲伤,他细细揣摩,却心头发痒想从她眼里窥探更多,“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那便是了……
柳清卿适才本端庄跪坐着,听闻此言如有惊雷,身子一软跌在床榻上。
“夫君难道不爱我么?”她低声喃喃。
过往他那般温柔体贴她是为何?
自以为的坚实墙壁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击得粉碎。
“我为何一定要爱你?”谢琅不解反问。
柳清卿这才发觉自己居然问出了声,不禁仓皇。
谢琅却不给她喘息之机,紧追问道:“难道不爱你就不能待你周全?”
沉磁的嗓音拖着诱人的尾调,他伸手勾住她冰凉的手指,“夫人对现下可是不满?还是想我如何做?”
可柳清卿却听不见他的话了,她跟个僵住的木头人似的。
心一抽一抽地疼,还沉在他适才比冬雨更冰冷的话语中。
若她不乖巧懂事,他就不要她了吗?接下来便是冷待。许是嫌她烦,他连日不归。好似曾经照料她的夫君是梦中幻影。
“莫想这些了,睡吧。”
他长臂一揽,她就跟纸人似的轻飘飘倒下了。
她贴着他温热的胸膛,眼珠跟冻住似的定着,可怎觉得这样冷?
柳清卿睡不着。
谢琅也无睡意。
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夫人如绸的长发,目若深潭。
他也不知他想要什么,但就是……
柳清卿翌日醒来,果不其然谢琅不在。
他那侧还有他躺过的痕迹,她的左肩肉紧皮疼,是想来昨夜一直睡在他的臂弯。
柳清卿搞不懂他,无比茫然,他对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的心比海更深……
强打精神起了床,跟木头人似的任人打扮,又去老夫人那请了安,压着乱糟糟的思绪学了中馈之事回到嘉兰苑。
往常一回到嘉兰苑心里便暖融融的,此时却空落落的。
明明已是夏末,这太阳却如悬在空中的银丝碳,熏人得很啊。
心里烦乱,索性钻进厨房闷头做起糕饼,有了些许避世的滋味。
原在柳府难受时,因着母亲颇擅此道,李嬷嬷便教她些好做的。他们院子原来的小厨房早已破落,能做得甚少。便只能做些简单寻常的糖糕。
软轩轩的,甜滋滋,咬在口中跟云朵一般,好似多大的烦心事,眯着眼睛吃一块糖糕便好了。
许久未做手生了,做了一锅就一锅,才出了几个模样好看的。
她想了想,将那几个白胖的糖糕装进精致的黄花梨木雕食盒,这食盒还是母亲难得留给她的小物件,她思来想去才拿出来用,觉得才能衬她的心意。
她招来赵盼生吩咐,“去给大人去送去,食盒要紧,小心着些。”
赵盼生领命,速速去了。
她也不知夫妻之道是什么,但总冷着定是不成的。
因是他,她愿做先低头的人。
做好糖糕,就泄了气。柳清卿疲惫不堪,又回房中休息。
这一歇,便睡着了,醒来已洒满金色余晖。
躺了一日甚是疲累,她想去散散步,却不知怎的走到了外院廊下。再往前转过弯便是院门,柳清卿捏紧帕子,一时之间居然陷在这了。
犹疑之际,却有一窈窕身影从那边晃过来,居然是柳清滢。
她何时从书院回了?
正欲开口,目光却凝在柳清滢拎在手中的黄花梨木雕食盒上。本该在谢琅书房桌上的食盒居然被柳清滢拎在手中,柳清卿瞬时瞳孔骤缩,“这是哪来的!”
第41章 “清卿温婉娴雅,逊于清滢……
柳清滢那白皙泛粉的手指甚至将这古朴的黄花梨木雕食盒衬得俏皮了些,几欲令柳清卿喘不上气来!
她气势汹汹过去,就着柳清滢的手打开食盒木盖,里头躺着白嫩的糖糕。好生眼熟,她怎么送出去的,糖糕此时便什么样。
就是热腾腾的糖糕早就凉得透透。
她怔在那,想问给谢琅的糖糕怎到你手里了,却不敢问。
她不敢问。
柳清滢也安静立在那没动,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似就是在等她发作。
若是从前,她还有底气冲进书房问谢琅到底是怎回事!可如今她与谢琅忽然变成这副生不生熟不熟的模样,却令她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