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六急了,喂猫作甚!喂猫不如喂他!
待青橘把那饭食倒入崭新的木碗中置于小院角落后,谢六等青橘回房片刻便如鬼魅一般现身,长臂一捞将饭食草草往饼上一倒,还自作聪明留了些米在里头。
回到树上,兴致勃勃将饼子重新一卷,大嘴一张。
炒肉咸香,咬下去汁水爆开。
好久没沾油水,差点将自己舌头都吞了进去。
谢六眼圈都红了,若何时能吃上日日能吃此等美食的好日子就好了。
待到夜中,那小院有了动静,谢六立刻望去。
果真是青橘披着衣服出来去看小猫可否吃了,他看到青橘愣在碗前好一会儿,虽看不清青橘神情,想来是吓了一跳,谢六但张嘴无声笑了笑。
小丫头肯定没想到,这猫,吃得怎这般快!
又目送青橘回去,谢六灵巧踩着树干换了一头,重新将大部分注意力放于正房。
嘉兰苑渐渐静了,周遭只有虫鸣树响。
谢伍望望正房,又抬眼看向遮云蔽日的天,总觉有风雨欲来之感。
房内。
谢琅回到床榻边保持刚刚的姿势一直未动,夜静,他能听到她每一丝呼吸,每一声呢喃。
她蹙着眉,痛苦地将手指紧攥成拳,似做了噩梦。
谢琅见状,伸出手,用手指耐心将她的手捋开。
可是近□□紧了?
可谢琅却也不知他想从她这得到什么,只觉得她柔顺没脾气的样子恼人。
柳清卿在梦中紧攥住他的手指拽向怀中,紧紧抱住。谢琅没挣开她,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起了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翌日清晨,柳清卿惊叫一声醒来。
猛地起身捂住胸口。
下一瞬门被推开,李嬷嬷面色焦急小跑过来。
“小姐这是怎了?”
柳清卿这才缓过来,颓力地摆摆手,“做噩梦了。”
李嬷嬷松口气,忙给小姐捋背安抚,“摸摸毛吓不着。”
神情清明一点,却听李嬷嬷说,“昨夜大人回来,以为小姐身体不适一直守着小姐来着。”
每每听到这般消息,柳清卿虽不说,唇角却衔着甜甜的笑。
可今次闻此面色却一紧,“大人可问了什么?”
柳清卿忐忑不安。
李嬷嬷怔忪一瞬回神后才回道:“并未问什么。”
柳清卿忙又问:“大人回房后又出去了吗?抑或是唤谢伍来了吗?”
李嬷嬷回想一番,随即摇头。
见此李嬷嬷也察觉不对,隐约惴惴,忙问,“小姐,我昨日可是说错了话?”
“没,嬷嬷别多想。”
柳清卿心里头乱得很,随即找个想沐浴的由头让李嬷嬷去烧热水。
热水一桶桶被抬进来,净室中雾气氤氲。
柳清卿坐在浴桶中悬着的心才放松半分。
她惊觉,不管是在柳府,还是在如今的侯府,好似只有在净室中这片刻才是她自己的。
谢琅尊重她,在她用净室时从不随意进入。
而除却净室,旁的地方,有下人,有旁人。在心有秘密后,她不敢在外放松半分,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她想与谢琅说。
但她不敢。
这等密辛……
她与谢琅这浅淡的夫妻缘分,可经得起这份冲击?
他之前不明不白生生晾她两月,她思忖前后,觉得她们情缘浅薄,经不住。
若他恼了,迁怒于她,她是不是就得关起来,孤独老死在这深深侯府中?
明明在温热水中泡着,却起了阵阵冷汗,只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
往日虚假如雾一般的镜花水月便这样被轻易戳散。
她喜爱他,崇敬他,想要依赖他,却不敢。
他做什么她便接着,不敢有旁的想头,不敢要什么。
这偌大天下,好似只有她自己。
柳清卿抱住腿,将脸埋进水中。
待重新现于人前时,她便又是端庄娴雅的侯府夫人。
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嘉姨果真活着,也在府中。
柳清卿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天人交战之际,忽然听到急促脚步声,柳清卿忙回头,却在看清来人时不禁失落。
“小姐”,
赵盼生行色匆匆,面色惊慌。
柳清卿本就在出神,见赵盼生如此,心头一跳忙放下当作遮掩的账册迎了过去,“怎了?可是你妹妹有消息了?”
赵盼生向来沉着冷静,能让她有失分寸的事并不多。
赵盼生将头都摇成了拨浪鼓,眉头紧蹙,焦急道:“我刚碰见了谢伍哥,他说……”
柳清卿见她如此,也急了,忙攥住赵盼生的手催促问道:“谢伍说什么?”
赵盼生低声咬牙:“谢伍哥说柳大人与小柳大人来了府中,与谢大人有要事相商。现在正与大人正在外书房呢。”
听闻此言,柳清卿不由怔忪,不信般追问,“柳大人与小柳大人?是我父兄二人吗?”
赵盼生重重点头:“我听谢伍哥那意思,让您赶快过去瞧瞧。”
他们来府中?
他们怎会来府中?
谢琅又怎会让他们去书房重地?
先是五日前的柳清滢,又是他们,柳清卿预感不好,眼皮子直跳。
怎是如此多事之秋。
惊闻她那好父亲与好哥哥居然来到府中,柳清卿心咯噔一下,生怕他们狗嘴中吐不出象牙,顾不得换身衣裙便匆匆往前院去。
一路上就跟喉咙中揣只不停狂跳的野兔一般,脑海中挤着许多念头。
近几日他们……不大好。
别还这事未了,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心道他俩之间的感情可经不住如此考验。
双手攥到一起,在心中暗中祈祷父兄切莫不要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种种缠到一起滚成了拆不散的线团,塞得她脑袋痛。
不过好生奇怪,待她到前院时,前院居然无人把守,连谢伍都不知所踪。
不知怎的,她下意识放轻脚步。
果然再行两丈之数便听到柳许端着架子却又无底气的矫揉造作的声调,就是离得远听不大清。
顾不得旁的,她左右瞧瞧,看到书房有窗那侧一旁的那簇树丛眼前一亮,提裙踮脚便往那去。
小心绕过墙角,矮身贴着墙壁挪到离窗近的地方。
隐能听到交谈声,不过精神紧绷,一时没听清说了什么。
风来,树叶拍打,恰好遮掩她的行踪。
她提着心刚挨着墙边坐下刚想好好听听柳许二人的来意,隐约听见柳许装模作样地说摄政王,还有旁的,蹲下时布料摩挲,她忙拢住衣裙,顾不得里头。
身上好似跟里头产生了丝丝缕缕的联系,窗内的人一动,便牵动她。
柳清卿倍加小心,谢琅何其谨慎敏锐,若是她出了声,谢琅定然会发现。
这边屏气凝神刚蹲下,还未来得及匀口气便忽然听到谢琅冷淡沉磁的声,“清卿温婉娴雅,逊于清滢。”
第42章 寸寸凌迟,鲜血淋漓。……
柳清卿愣住,以为自己听错。
下一瞬便听到柳许畅快虚伪的笑声,“谢大人所言不错,清滢自幼伶俐,便是为人父不得偏心,也不得不承认此事。”
“……谢大人说,可是如此?”
她忽然抱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张开唇,轻吸口气。却听到谢琅低低地嗯了一声。
“柳大人所言极是。”
他……
应了?
熟悉的嗓音宛如飞刀割伤她,寸寸凌迟,鲜血淋漓。
柳清卿只觉一口气哽住无法呼吸,一道惊雷直劈她头顶,脑中嗡鸣不止,后头他们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只一遍遍回荡着他那句——逊于清滢。
逊于清滢。
她要喘不过气了,仰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向头顶密布的阴云,半边身体都是麻木的。她抬手捂住胸口,犹觉不够一般,指尖狠狠攥住心头嫩肉。
剧痛袭来,她痛得打了个哆嗦,才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哽在喉咙的那口气才吐了出去,才好受些,泪水随之流过脸颊。
一阵风,冷得她哆嗦一下,她低头,水珠摇摇坠下,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衣襟已被泪水沾湿。
逊于清滢。
这四个字,每想一次,心头便如针刺一回。
她以为,父兄偏心,继母不慈,亲缘浅薄,她认了。
起码她姻缘尚可,在谢琅这,起码她不是被嫌弃的那个,谢琅选的是她。他身旁便是她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