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生也往前两步,抱好斗篷后提灯蹲下。
火光近了,两人才看清小姐苍白几若透明的脸,通红肿胀的双眼,一身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线条。
赵盼生与青橘对视一眼,格外默契,赵盼生刚伸出拿食盒的手,青橘便抬手接下,顾不得脏污或何,直接往身旁一放便将姜汤取出。
青橘做这事时,赵盼生已小心将小姐拢进斗篷里。等青橘端着姜汤回身时,换赵盼生扶住小姐,目光相触,赵盼生朝青橘颔首,青橘红着眼颤声哄小姐,“小姐喝点姜汤,别着凉了。”
小姐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怎么哄小姐都不张唇,整个人软得直往下滑,半点人气都没有,急得青橘眼里扑簌掉落。
赵盼生顾不得别的,直接用蛮力上手按住小姐下颚。青橘瞧着赵盼生给小姐脸上都按出印子了忙要拦。
赵盼生恶声恶气:“都这时候了,还管得了这些!你难道不知风寒能要人命!”
青橘闻言怔愣一瞬,一边哭一边学着赵盼生,虽洒了一些,但好说歹说将大半姜汤灌了进去。
柳清卿被辣的连咳几声,总比刚刚冰人强些。她们这才松口气。
二人便扶小姐起身,可小姐已晕了过去,无半点力气,直往下坠。湿泞的地面二人也不好使力。
正此时,李嬷嬷与林眉也察觉有异也深一脚浅一脚进了竹林。
林眉劲大,只一打量便直接蹲下,扭头示意她们将小姐放到她背上。
“我知何处避开人,你们赶快回去烧水。”
说罢便起身要走。
赵盼生连忙跟上替小姐按住斗篷,回头朝李嬷嬷颔首,“我随林姨一道。”
李嬷嬷应声,赶紧带青橘回院里小厨房烧水,同时让其他下人都回去歇着。
还好天渐凉,小厨房总会给小姐温些水。
李嬷嬷与青橘饶是快,也比林眉慢些,待第一锅热水烧好时,林眉已将小姐安顿在木桶中,正燃银丝碳。
可碳火烧的慢,哪如小厨房中热气四溢?
赵盼生立时:“将浴桶抬到小厨房去!”
李嬷嬷眼睛一亮,几人立刻动作。
待小姐终于泡进温热水中,身上脸颊终于摸着热乎些时,李嬷嬷才松口气能倒出空想别的。
风寒便能要人命。
李嬷嬷知小姐把药放哪,赶紧取出药丸,本是拿了一颗,回头看看小姐没有血色的唇瓣,又倒出四颗。
回到小厨房,趁她们不注意将药喂了进去。
正忙活着,院门突然响了。
几人俱是浑身一紧,你看我,我看你。
难不成是大人回来了?
可大人已好几日没回正房宿了。
怎这时忽然回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今日小姐必是遇到事了,可人晕着还不知究竟怎么回事,这可如何是好?
李嬷嬷刚要去,就被赵盼生拦下,“嬷嬷还是我去,你若去了,反倒让人多想。”
也是有理,小姐一向待李嬷嬷宽厚,惯常夜间不让嬷嬷伺候,都是她们小的守在外头,若李嬷嬷忽然出现,怕是让人多想。
赵盼生攥紧手指,手搭在门板上并未动作,只是先问,“敢问来者何人?”
门外传来谢伍低沉的疑惑声:“赵姑娘是我,今夜怎这样早就上门?”
赵盼生眼珠转动:“近来大人不归,便上门早了些。且小姐今日身体不适,歇得早。谢伍哥可是有事吩咐?”
谢伍大惊,顾不得前头连忙问:“夫人哪里不适?可许唤府医前来?”
赵盼生:“许是今日急雨,令夫人着了凉。现下夫人已睡下,若有事我再去寻谢伍哥。若是有事,可需将夫人唤起?”
谢伍忙道不用,“大人使我来知会夫人一声,今夜有急务不能归。”
隔着厚重木门,赵盼生目露嘲讽,有何急务连连几日不归?
“那我知晓,明日会禀告小姐。”
谢伍:“我今夜在外书房值夜,若夫人这头有需要,赵姑娘便去那寻我。”
赵盼生:“我知晓,谢过谢伍哥。”
将人打发走,赵盼生连忙回去小厨房。
经这一通折腾,小姐刚还苍白的面色终于有了点血色。
“怕小姐着凉后发热,不能久泡。”
又泡了一会儿,李嬷嬷让她们将小姐捞了出来小心抱回正房塞进被衾。
正房里已燃上银丝碳,驱散一室寒凉。
四个人守在正房,不错眼珠子地瞅着。
不一会儿小姐手便又凉了,又开始忙活。等到后半夜,众人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小姐发起热了。
李嬷嬷焦急不已:“这可如何是好!可得寻府医前来瞧瞧!”
另一头。
书房外头,谢伍抬眼看眼月色,便焦急踱步,也不知夫人如何了。
回眸看眼紧闭的书房门和烛火映出的身影,谢伍摇头叹口气。
大人近来虽忙,但不至于无法回房。
大人与夫人这是怎了?
明明之前浓情蜜意,怎忽然起了别扭,谁都不愿低头似的。
大人刚从地道回来,也不知忙完没有。
他是不是得知会大人一声?
“到底是何事让你心情如此焦躁?”
门内传来谢琅无奈喑哑的声音,“进来说说。”
谢伍终于领命,赶紧推开书房门,又回神合上,“大人……”
近来心绪不佳,连着几日歇息不好,谢琅正以指腹按压眉心,听到谢伍所言却停住了动作。
嘉兰苑。
关于是否连夜请府医前来,正房中意见不合。
李嬷嬷却一反常态沉默地坐在榻边以湿巾子给小姐擦拭额头,手心。
赵盼生主张赶快将府人唤来,“这风寒可不得马虎,若是耽误了如何是好!”
青橘却担忧:“可刚刚小姐在竹林中……”
她不好明说,不知小姐遭了何事!可谁都看到小姐那哭肿的眼,若是寻常总能想法子瞒住,若是不寻常的事,难道要将府医给杀了了事吗!
名声能要了女子性命!
林眉却不作声,低眉顺眼在小厨房与正房之间忙碌来回换温水。
正当赵盼生与青橘各不相让时,院门被轻轻敲响。
几人互相对视,神色凛然。
赵盼生连忙出去,还没开口便听门那头的谢伍低声,“赵姑娘是我,我已将府医带来,可需看上一看?”
赵盼生:“可是大人命府医来的?”
谢伍低眸:“大人还未归府,还不知夫人病了。”
那就是谢伍自作主张了。
赵盼生思前想后,拨开咬牙拦住她的青橘。
都这时候了,还讲究什么虚的,留下这条命才是真章!旁的日后再说!
一把拉开门栓。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青橘面色变幻,到底退到赵盼生身旁。
赵盼生往前一步挡住青橘大半,回眸低声,“青橘姐姐先去小厨房瞧瞧吧。”
青橘咬住唇内软肉,低眸遮住眼底不安,到底按着赵盼生说得做了。
她做不了戏,被看出蛛丝马迹可是不好。
躲进小厨房的窗后,提着一颗心。
赵盼生也是如此,即使心到喉咙都要跳出来了,但她惯会伪装。旁人只当是她焦急心切。
府医隔着床帏把脉,倒无甚大事,“急火攻心加之大意,这才邪风入体,喝几日药便好了。日后还需心绪平稳,不可思虑过重。”
“先用上药,若是两个时辰不起热,便是见好。”
说罢便出去开方拿药,半点没停留。
若说五十有余的府医没察觉有异是不能,但前朝宫里的主子为了安生都会让太医给皇子公主们开安神汤呢,王公贵族的事深着呢,胆敢置喙?
几人都盯着府医,见府医言之凿凿,不约而同放下心。
尤其是谢伍。
刚刚进院时,他敏锐察觉到院中肃杀之气。
主子之间的事他没法子,但起码能让夫人莫遭病痛。
就这样用了药后不久,柳清卿便退了热。
赵盼生与青橘守着小姐,让李嬷嬷回房歇息。李嬷嬷哪里肯呢?靠在外头的美人榻上浅眯片刻。
后半夜小姐又起了热,几人又拿帕子擦拭。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终于彻底退热,几人这才松口气。
天将大亮,嘉兰苑还有一摊子事。小姐倒下她们断不能都守在屋子里头,趁现在小姐退热睡得沉,便退了出去,一人一个时辰轮流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