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微顿,嗓音如和煦的春风略略拂来,“西北好玩的事多着呢。”
已到了侯府,再不舍也得与表兄道别。
她坚持让表兄先走,等看不清表兄这一人一马后才转身回了府。
这一转身,瞧见森森府邸,眼睛一眨便湿润了。
她又回头,看刚刚表兄矗立的地方,早已空荡荡。
她的心也变得空荡荡。
原来有个好兄长是这种滋味啊……
抬步往府内走去,走得越深,心便越沉。
愈发想离开这压抑的侯府。
应于诚从侯府离去便回了客栈,没再去摄政王府。
总往摄政王府跑未免太惹眼,这王府不知暗中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他于回客栈房内,想到王妃的暗示,想到表妹郁郁的眉眼,不由轻叹口气。
想来表妹在侯府过得并不欢愉,即便她百般掩饰,他也能瞧出她与母亲整日欢畅舒展的不同。
下午听她说要去王府,应于诚眸光微闪,到底没多说。
来时父亲便嘱咐他此事复杂,而且是人家的自家事,让他切莫插手。
他往后将自己砸于床榻之上,手覆于胸口,每每想起表妹如水的眼眸,总觉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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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卿回府后趁着天色还早,便继续着手为王妃备礼。
应算是她的离别礼了。
她在母亲留下的书中看到一安眠古方,说是能平心静气,养血安神。
她去过王府几次,知晓王妃素有心事,睡得不安稳。她想着王妃不缺金银财宝,便多做几个安神香包送给王妃。她感念王妃照拂,旁的她也做不了什么。
送给王妃前自然要让神医过目。
手上做着事,脑袋也没闲着。
这回休沐柳清滢居然也没回侯府,她递来口信说是要与同窗去踏青。
都秋日了还去踏青,好生奇怪。
不过柳清卿管不着,知会了柳元洲,并派下人跟着后便不管了。
她倒想到另一件事。
听闻小应氏已回了柳府,柳清卿一时拿不下主意是悄悄离开便是,还是费神将小应氏。总觉小应氏邪佞,她怕留了后患,待离了侯府没人护的时候,若小应氏想使坏,那可怎么办。
“要有耐心。”
她在柳府隐忍多年,靠的就是耐心。
她得好好思量思量。
她就像长在柳府墙根的野草,夏日炎炎,冬日凄苦,她不是都熬过来了?
在柳府还馊饭都吃过,如今的日子已是很好。
她一边轻捋自己胸膛,一边哄自己,“无人可靠,不是娇贵的人,别将自己惯坏了。”
说是如此,她近来却睡不着。
生怕还未做好万全准备,一睁眼便被谢琅赶出侯府。
一边劝自己切莫心急,一边又惶惶不安。
还是须得更快才是。
可惜她身旁可用之人太少。
唐掌柜暗中行事,将旁的铺子里小应氏的人借故打发走,安插上她的人。
说是她的人,可她现在哪有几个心腹,不过银钱倒是能到她的账上。
可她若是离了侯府,定是不要留在京城的。
这铺子还是不是她的人也没甚用了,她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卖铺子,那整个京城都得知晓不对劲。
又过一会儿,翻开一本放在案底很不起眼的书册,里头是一张张银票。
这都是近来赵盼生背着人去钱庄换的,怕惹人生疑,她只能用笨法子,每换一些便换个钱庄。
至于属于谢琅的那些银钱,她都好好放着呢,一点没动。
等和离时,不管旁的如何,她没贪他的银钱,没贪侯府的银钱,也算问心无愧。
敛下思绪,继续手头上的活。
又想到了表兄,她不由想,若是表兄能是她的亲兄该有多好。
他那样好的性子,应会回护自己妹妹的。
先到这,柳清卿唯有叹气。
“人各有命罢了……”
有的人是平顺的好命,像谢琅,出身高贵,入仕后便宛如飞龙势不可挡,哪有什么忧愁。
也有人就像她,亲缘淡的很,无家可归。
想来她也应当知足,总比食不果腹流落街头要好。
总有法子。
只有这样想,心才能宽些。
待到晚食时心高高提起,还好老天爷好似听到她的祈祷,没让谢琅归来。
她草草吃了几口,便又去东厢做手里的活。
如今她做这些都不愿在正房做,好似这偌大的侯府只有这小小的东厢算是她的一亩三分地。
她又想到嘉姨,上次草草见面,也不知嘉姨现在需要什么,手中银钱可够用?
还是得想办法再与嘉姨见上一面才是。
夜色渐深,李嬷嬷催了几次后柳清卿才收了手。
悄悄伸直手臂抻了个懒腰。
谢琅此时还未归,应是不归了。
她回房时扫了一眼院门已经上了锁,不由松口气。
在净房好好沐浴一翻,在温热的水中,紧缩许久的身体渐渐放松。
想来颇为讽刺,曾经她多盼望谢琅来,此刻就多希望他走。
今夜他不归,她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今次月事走得快,但柳清卿怕谢琅做甚,即使月事已尽也还用着月事带。今天倒是不用了。
许是今天与表兄相认心情尚佳,回床榻上没一会儿她便沉沉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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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
谢伍单膝跪地:“回禀大人,已有回信。”
“来人是夫人表兄应于诚,他父亲便是镇北将军应光。”
“前些日子应于诚代父来京面见摄政王,从王府离开后便来侯府见夫人。夫人当日应是疑心应于诚的身份,并未与其相见。”
“今日在嘉兰居也是如此,夫人早早出府,应于诚扑空,许是听到音信,这才去了嘉兰居寻夫人相认。”
“应于诚今日带的是西北零食,还去对过银楼买了首饰。我派人去问,说是给夫人补的及笄礼。”
他自觉掩饰悄悄看了一眼大人面色,话音微顿,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由咽了咽口水。大人的目光轻飘飘的,却如利刃落在他的脊背上。
“还打探到……柳夫人最初还想结表亲,至于后为何未成行,属下还未探听到,请大人恕罪!”
“结表亲?”
静谧的书房中,谢伍听着大人慢条斯理地细细咀嚼这几个字,不由头皮发麻,又悄悄咽口水。
他硬着头皮跪在原处等大人吩咐,大人却半晌无声。等谢伍几乎以为大人是否睡着了时,才听大人忽然说,“下去吧。”
待谢伍离去,小心将书房门合上后,谢琅缓慢向后靠于椅背。
不知为何,近来总隐有种不受掌控之感,让他厌恶,心生焦躁。
静坐片刻,他忽然想起父母分崩离析前的那场争吵。
在那日之前都是好好的,母亲还去花园中采了花戴于父亲头上,父亲也纵着母亲。结果第二日就听人说,向来好脾性的母亲怒不可遏,坚持要与父亲分道扬镳。
最初这事究竟如何,他问过,没人答他。
如同他问过柳清卿,她也并不言语一样。
等他知晓时,为时已晚。
被瞒着的感觉并不好。
黑夜中,谢琅眸中黑浪翻滚。
正房中。
柳清卿睡得正好。
床边一道挺拔清俊的身影弯下腰,冰凉的手指轻缓划过她大腿内侧的伤。火灼的痛感带着一丝丝痒麻。
她立时惊醒,借着烛火看清是谢琅,心还未放松半分又高高提起。可在意识还未清醒过来时,身体便先做出反应。她惊恐地往后,直到后背抵在床榻角落退无可退,眼神惶然。
谢琅却还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双黑眸缓缓往上,最后定在她的双眸。
第48章 “夫人现在在何处?”……
两厢对视,一时寂静无声。
柳清卿如惊弓之鸟一般缩在那,薄衣随她颤出惶恐的微波。
待谢琅看清她眼底的不安后眉心轻皱,随即站直,如鹰如隼的狭长眼眸却依旧定在她脸上。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是我。”
柳清卿脑袋一下清醒过来,晃过神来,伸手拽住被角裹住自己,借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呢夫君,做噩梦了。”
谢琅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我去洗漱,很快就回来。”
将要转身之际却又停住,回眸关切道:“莫怕。”
等他进了净房后,柳清卿用锦被紧紧裹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