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上值了,今日你好生歇着。”
她听到他低磁微哑地说道,嗓音与平常着实不同。她好奇但不敢扭头去看他。
谢琅垂眸注视着她如蝶翼般轻抖的眼睫,目光往旁边扫去,又定在她倏然泛红的耳朵。不禁想起昨夜,他每每摆弄它,她就会颤声唱出绝佳的调子。
谢琅眸色幽深,缓慢而仔细地扫过她裸露在外头和藏在锦被下的每一寸身体。自然没有错过她收紧长腿的细微动作。
指节滑过她的脸颊,又往下贴着她颈侧青色的经脉,将手一翻,以指腹轻触之,后又摩挲两下,见她轻颤,金色的汗毛也立了起来,谢琅眼里才终于起了些许暖意,“昨夜,夫人也是喜欢的,对么?”
柳清卿咽了咽口水。
忽然,布料摩挲的声响自身后传来,柳清卿还没来得及绷紧腹部,微凉柔软的触感就在脸颊一触即离。
等她回神时,正房早已无人。她回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躺平了身体,拉着锦被直将自己的脖颈以下盖得严丝合缝。
刚刚……
他亲了她?
他怎么突然亲她?
若是从前,她不定美得什么样。
可如今就像酸醋拌着黄酒,又酸涩又辣人,说不出的奇怪滋味。
柳清卿怔然,呆了好一会儿。
她怎么觉得这人……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她素来不爱为难自己,好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何苦用外物困住自己?
又躺一会儿才要起,刚撑住手臂坐起来,就忍不住轻嘶一声。
暗自咬牙,那脸色一瞧心里就在骂人。
刚一动弹,一股暖流如江如河潺潺流出。
她惊愕瞪大眼,猛地掀开被子。
往常他都会给她洗得干干净净,这回是怎了!
扶起床褥就要起身,脚刚落地要站起却忽然酸软,又跌回床榻。坐住那处,又激起难言成浪的酥麻。
柳清卿:……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虽偶有跳脱,但仍温婉娴淑的女子,此时都忍不住唇瓣开开合合,无声骂骂咧咧。这人是属狗吗!
本还想今日去田庄,可真是去不成了。
又缓了一会儿才勉强走去净房,先是红着脸,后又面无表情将自己洗净。
喜爱是喜爱的,可此刻的喜爱好像扎满尖针的苹果,她咬了一口,苹果是清脆香甜,却也扎的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想一想,他有什么错,不爱她罢了。
他对她如同上好的毒药。他越周全待她,她却越难过。
柳清卿黯然垂下眼,压下这股酸涩难言。
也不知未来哪个好命的贵女有这好福气能让他死心塌地地爱护。
想想就忍不住艳羡!
洗净后出了净房,她已将满腔繁复的情绪收拾干净。
紧接着便去拿那锦盒,原本还以为避孕药丸用不上。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出乎意料地,她却没往妆匣那走去,转而去了东厢。
从不起眼的柜子中拿出母亲留下的那盒子,放下玉佩,盒子内层打开,露出静静躺在里面的三粒药丸。
她在柳府艰难长大,最初知晓的道理便是狡兔三窟。
她最初是将锦盒藏在妆匣中,可后来想了想总觉得不安稳,虽旁人不会动她的东西,但万一呢?她又弄来三枚瞧着相似的药丸放了进去,将真的药丸挪出来,重新找了新地方藏了起来。
她在每个药丸上头还刻了不起眼的痕迹,迎着光离近仔细瞧才能瞧出来。
她想了想谢琅留给他的那些东西,直接将整个药丸塞进嘴里。
不敢叫人知晓,又忘了先要茶水。空口咀嚼药丸,这药可真苦啊。
苦出了滚烫的泪花,柳清卿捂住了眼睛。
他太诱人了,像惑人的魅魔召唤她再入深潭,令她有些遭不住。
柳清卿脑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她得快些走了。
且她倍加期待她拿出和离书时他的惊诧。
她恹恹躺了一天,昏昏欲睡,时睡时醒。
好生疲惫,每一寸皮肉都像被卸下又重新安上一般。
李嬷嬷瞧着别提多开怀,直掩住嘴偷笑。看到这对小儿女终和好,她心情大好。晚上给她又炖鸡汤又炙羊肉,要给小姐好生补补。
到了晚食时,谢琅还未归,倒是许久未见的胖鸽又重新出现,扑扇着翅膀落于廊下。
不管谢琅如何,柳清卿对着胖乎乎的白鸽倒是喜欢,忙让人取了谷粒来喂给胖鸽,等胖鸽吃完才取下信筒。
又看到另一边鸽腿上绑着一精致瓷瓶。
是何?
意料之中谢琅不归。
上头是他的字迹——有事,不归,上药。
看到最后二字,柳清卿红了脸,将纸条团成一团扔到一旁。
知晓这药瓶是何了!
不回来倒让她松口气,经了昨夜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他才好。
用了晚食她便倒头大睡,誓要将昨日没捞着睡的觉给补回来。
翌日醒来,神清气爽。
试探着下地,已恢复大半。不知谢琅从哪寻得药,真是不错。
恰逢秋收,她准备带赵盼生在城中转了一圈。一是探查,二是了解。
她愿助一些勤恳踏实却落难的好人回归正路。
心中有了事,有了念想,不被选择的伤痛便渐渐轻了。
想到即将成行的药田和雇人,再起些房子,她甚至跃跃欲试。挂念的事情可多了,晃神的时候便更少。
她的世界更加广阔,情爱在这些面前,轻上许多。
近来流民多,她一女子不适合独自行走。
思来想去只好请表兄镇镇场面,别说表兄平日瞧着温文尔雅,这一板起脸那真叫一个气势凛凛令人生畏呢!
办起事来省去许多麻烦。
这不表兄今日陪同来田庄,她们主仆一人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表兄。
“表少爷不愧是我朝栋梁之材,才高八斗气宇轩昂!”
“更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呢!”
李嬷嬷更是,“这等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满天下也没几个!也不知谁有那好福气,许是上辈子救了菩萨才成呢!”
应于诚被夸得满面通红,温润如玉的俊脸好似映上红霞。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朝她们连连拱手作揖求饶,让她们莫再说了。他素来在兵营的糙汉子堆里长大,何尝让人如此夸过!
上回如此羞还是幼童时顽劣闯祸被父亲扒光了挂在家中横梁上,弟弟拿着冰糖果子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仰头瞧的时候。
见表兄如此臊得慌,柳清卿含笑为他解围,“表兄倒叫我想起了一句诗。”
李嬷嬷三人见小姐开口立时闭嘴,也紧着想听小姐会说什么呢。
应于诚忙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好奇问道:“哪句诗?”
柳清卿凝神思索,这还是她近来才看的,印象之深,她记起眼睛一亮,缓声念了出来,“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说罢抿唇憋笑,眼神俏皮地看向他。
如春日杨柳般夺目,像璀璨朝霞般明媚。
和缓的嗓音如冰川融化而成的清溪,直淌进了应于诚的心里。
表妹说他如春柳……
她的那个柳吗?
他似被雷电击中,脸红更甚刚刚。身体轻颤一下,藏于衣袖下的大手忽然攥紧。
他垂下眼帘朝表妹拱手:“应某实难受如此夸赞。”
又仿若无事般轻笑着摇头:“原以为表妹好心解救我,没想到你们主仆一心。”
作弄他。
他便这样轻飘飘将表妹沉甸甸,却易留人口舌的夸赞掀了过去。
柳清卿不知,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
李嬷嬷忽然问起了西北边关的趣闻,柳清卿都听过了,便抬步走到廊边,仰起头来。
外头的天这样蓝!水那样清!
每每出了侯府,心也跟轻巧的纸鸢似的,被清风送到天上。
她头一回品味到自由的滋味。
虽身体还困于这繁华汹涌的京城,但她的心境已与从前不同。
不拘泥与小小后宅,她好像……能做许多事!
此番表兄还带来更好的消息。
应家有镖局,若她需要,便尽取用之。
这便解了柳清卿心头最后一患,她之前便愁若药材太多京城吃不下怎么办。倒是可以卖给收药的药商,可若无退路容易被药商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