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抗拒的,是那些需要做表情摆姿势的镜头,是那些刻板的没有感情的镜头,而不是他这样有感情的、用了心的镜头。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分,他镜头里的自己,是这样温柔明媚。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比想像中的要漂亮一些。
这一路走来,自我博弈和自我说服,她做得不少。
可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自己——
不是理性接纳,而是温柔软化。
她一张张看过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句随笔:【这里风景很美,却不及你眸中半分。】
下面是一张照片,摄于瑞典的街道。
她观看的时候,陈岩庭就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直到她目光看到最后一幅,他才终于开了口:“要多漂亮才算漂亮,嗯?”
曲柔回眸看他,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样吧,如果你没有标准,那我给你定一个标准,可以吗?”
“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够我疯狂喜欢,够你自我欣赏。”
曲柔闻言,心脏倏地一软。
“前者我已经做到了,后者你自己加油,”他低垂着眼,慢条斯理地跟她打着商量,“所以,试一试那条裙子,好吗?”
这次,她终于心甘情愿地点头,拿着这条裙子去了他的卧室换。
陈岩庭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耐心等待着门开。
本以为会耗费一段不短的时间,结果,没多大会儿,陈岩庭就看到从门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捂着胸口,小声问他:“陈岩庭,你能陪我一起加个油吗?”
他抬眼:“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后面那个绑带,我够不着。”
闻言,他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下,说:“好,我马上进来。”
她的裙子已经穿得差不多,只剩后背的绑带。
陈岩庭进去的时候,她是背对着他站的,所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她白皙的背。
她是真的白,灯光下的那一大片肌肤,柔软又细腻,陈岩庭见状,狠狠空咽了下喉咙,平复了下心情,才敢走到她的身后。
结果,手刚触上后背绑带,略一低眉,又看到她胸前那道风景,白皙圆润,一派的春光大好。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变得粗重,几秒后,又被他放得低沉缓慢,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刻意掩盖心底的鼓噪。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她刚才说:我身材没那么好。
想到这儿,陈岩庭有些无奈地笑了下,问她:“曲柔,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她听了,一脸茫然地转身:“嗯?”
就是这轻轻的一声,如纷扬飘落的羽毛,落在他心尖,挠得他格外心痒。
更别说,这盏带着探询意味的、清透如水的眼神,更是撩得他心抖。
心抖连带着手也抖,以至于他差点给她缠错,最终,还是他以手掩唇刻意轻咳了两声,才压抑住喉间的那股燥热,赶紧将这一茬儿翻了篇:“没事。”
气氛就这样陷入沉默。
想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曲柔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口叫他:“陈岩庭。”
“嗯。”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尽管问。”
“你之前谈过女朋友吗?”
“嗯,谈过一个,”他语气平静又坦荡,“四年前,朋友介绍认识的。”
“哦。”
“就这反应?”
“你都这个年龄了,没谈过恋爱的话我反倒觉得不正常。”
“只比你大了两岁,也不算很老吧?”
“不老,正正好。”
“没想瞒着你,”陈岩庭目光关注在她身上,一点一滴地跟她解释着,“只要你问我就会说,之所以没跟你主动说起,一是因为冷不丁跟你说这些煞风景,二是,她在我生命中不重要。”
“我们四年前分的手,之后我就和她断了联系,感情也彻彻底底的断了,这点你放心。”
“我们俩当初只是朋友介绍,尝试着相处了一段时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开的?”她轻声道。
“她不忠诚。”
“所以,你现在还......”
“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对她的感情就到头了。”
“那你......是因为她才学会拍照的吗?”
“谁?”
“你前女友。”
“我拍照跟她有什么关系?”听到这儿,一向情绪稳定的陈岩庭面露不悦。
后来,说道他喜欢拍照的真正原因,他面容才逐渐缓和了下来,他将最后一丝绑带系好,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语气温和地跟她解释:“我父母都是外交官,小时候他们在非洲,我跟他们聚少离多,于是就经常拍我的生活环境给他们看,好不容易见一面,我也会把他们的生活环境拍了带回来,然后这个习惯就一直延续至今。”
摄影这个爱好,带他见了众生,见了天地,成为他丰沛的精神养料,维续着他的亲情,也一点点雕刻着他与这个世界的灵魂共鸣。
所以,他一直对其,心存感恩。
可今天,他最想感谢的,却是他的摄影作品,让一个女孩,真正悦纳了自己。
“他们现在还在国外吗?”曲柔问。
“嗯,现在常驻比利时,我跟他们说了你,他们都很喜欢你。”
“真的?”
“嗯,等春节,他们会回国来看你。”
“应该是我去拜访他们才是吧。”
“没什么应该你做的,他们珍重你,所以想来见见你,到时候您受累出席一下就行。”最后一句话,裹着笑意,带着痞气,将她心间的所有褶皱,都舒展的熨平。
确实,之前,她对待生活,一直不舒展。
可现在,她却褪去了身上的所有褶皱,青涩又温柔地,与他并肩而立。
陈岩庭为她整理好长发,才将她带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那个女孩,身穿代表着希望的“春生”,淡黄浅蓝交错的满天星花瓣从她身上汨汨落下,似春风拂面般美丽优雅。
这个看似有些许裸露的、很挑身材的设计,不仅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穿搭灾难”,反倒衬得她腰身纤细,脖颈高挺。
曲柔看着镜子里这个有些陌生的自己,忍不住惊叹于胡君生的神笔妙手:“大师之所以能被叫做大师,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你漂亮。”陈岩庭肯定地说,“你担得起他的设计。”
她温柔一笑,声音也温柔得动听:“陈岩庭。”
“嗯。”
“这个裙子......你花多少钱买的?”
她那点小心思,陈岩庭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直白跟她说道:“曲柔,不需要。”
“如果连礼物都要等价交换,礼物就失去了它被称为礼物的意义。”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又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盒子出来:“觉不觉得脖子上还少一个东西?”
曲柔:“嗯?”
下一秒,她就看到他从里面拿了一条项链出来。
陈岩庭站在她身后,也不征得她的同意,直接抬手绕过她肩颈,为她戴上:“很早就买好想送你了,但我就怕你给我搞等价交换那一套。”
戴好之后,才笑着跟她解释:“放心,我没那么不会过日子,不会每天都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
“只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我想给你好好过。”
想让你印象深刻,想让你漂亮快乐。
“但其实——”
“这件礼服,不是因为你要过生日我才买的。”
“这条项链,也不是因为你要过生日我才买的。”
“这些,我很早就买好了。”
当她的目光在橱窗前停留的那一秒,当他在大洋彼岸看到这枚枫叶项链的第一眼,他就决定把这些给她。
跟她是不是要过生日没关系,他只是想把这个世界上、他力所能及的所有美好,都捧给她而已。
“陈岩庭。”
“嗯。”
“这条项链,是你在瑞典买的吗?”
“看出来了?”
曲柔:“嗯。”
一看就跟那个摆台是一个系列。
“那你,是只买了这一条吗?”
“嗯?”
“就是......只有一条我有点不敢戴出去,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丢了就再给你买个新的。”
说完,他又沉下声,和她解释:“时间紧,所以没来得及为你设计定制款,但它仍然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因为——”
“我只赋予了这一条,美好意义。”
听到他这么说,曲柔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拿出的那个深蓝色丝绒袋子上,印着一行英文,鎏金色字体,行云流水,字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