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先是错愕,紧接着齐刷刷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小梅,这钱从哪儿来的?”
她们的女儿摸着钱,哭得伤心欲绝,整个人都是一抽一抽的。
“山洞里找到的……”小梅抽抽搭搭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说了。
两口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万元户在几年前都只是听说过。
两口子也忍不住来摸这个钱。
“这个钱……应该就是镇上银行丢的钱吧?”这么多钱,真好摸。
“肯定是。不过怎么会在山洞里面?”
“王家旺也许晚上就住在山洞里,他把钱藏在那里了。”王家旺为了这个钱,都已经杀了一个人了。
“现在怎么办?小梅说没有人看到她拿钱了。”
两口子一人拿了一叠钱,爱不释手,可是很快她们也想哭了。
这钱不能留。
一方面,都已经死人了。万一……万一……
另一方面,这钱拿着,也没办法花啊。
村里村外的,大家谁不了解谁?你那两亩田能卖多少钱,人人都知道,突然间,你把欠别人的钱还了,家里还飘肉香。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家有来路不明的钱吗?
若是偷偷地用,难道一家三口大半夜爬起来偷偷吃口肉?
然后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宁香秀想了想,还是算了,她本来就是老实人,做不来这种事情。
“算了算了。咱们啊,没有这个发财命啊。”宁香秀说道。
她们那两大田谷子,从种下去到这两天收成,全部卖了也就几百块钱。
而现在,这里就堆着近两万块钱,可这个钱不属于她们。
这怎么能不让人难过呢。
宁香秀是红着眼睛去找云松,云松说是回镇上,实际上只是为了让梅强放松警惕,她猜测梅强晚上会去找羊,宁香秀知道她没走,她把小梅找到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云松。
云松思索后,觉得钱不像是王家旺藏的,倒像是梅强藏的。
无论是谁,现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梅悦找回了梅强家的九只羊,对方回到藏钱的地方,肯定会意识到钱被梅悦带走了。
今天晚上,这人很有可能会来找钱。
于是,云松来到了宁香秀家里,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这人来了。
云松看着他手里的大砍刀。
这个人疯了。
第19章
宁香秀两口子吓得不轻,她们是听到动静才出来,结果出来看到二叔,两个大人因为刚睡醒,没反应过来,还觉得误会呢。
“警察同志,误会了,这是我二叔。”
云松道:“地上的砍刀是他拿来的,你们两去看床上的南瓜。”
两口子先是被地上的大砍刀吓了一跳,这砍刀是二叔家的没错,过年的时候还借过来砍过猪脚。
再一看床上,一个大南瓜砍烂了,露出了里面的囊和南瓜子。
这个大南瓜原本是放在床下的,原本睡在上面的是人。
两口子脊背发凉,汗毛倒数。
云松拿出了手铐,拷住了梅强,这也是她从警生涯中第一次独立经历这样的案子。
她之前在城里派出所工作,这么久了,她的手铐拷得最多的就是两种人,一个是喝多了打人的醉鬼,另一个是小区里出现的小偷。
而且城里的环境和这里也有些不同,把犯人带走就带走了。
她现在在村子里,梅强的家人亲属都在这边。
如果被发现,很有可能会被拦下来。
云松思考片刻,便决定自己先带着人回镇上。
“我先带他回镇上,你们继续睡觉。”
这其实有风险,晚上走山路还要带个犯人,自己又是一个人,容易出事。
宁香秀脑子瓜转得特别快,她立马就意识到了云松一个人这个时候去镇上不安全,她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但此时此刻,她的第一想法便是她得参与进来,于是,宁香秀说道:“我和你一起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她男人立马说道:“我也去,要不然你回来是一个人回来。”
梅悦原本被吓哭了,现在也赶紧擦了擦眼泪:“我也要去。”
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地看着云松,就连被吓着了的梅悦,现在也不害怕了。
“对,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宁香秀还重复了一遍。
云松的确需要有人帮忙,而且,她把钱拿回镇上,到时候肯定需要银行那边给奖金,这一家三口都在,也方便这件事。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五个人就出发了。
云松重新梳理了整个事件。
银行那边的负责人说是被偷了五万块钱,但现在她们只找到了一万多。
这中间缺的部分,云松心里有猜想,但还不确定。
她带着梅强回镇上,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
梅悦一家三口因为押的是熟人,他们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他们不想说话。
梅强也没说话,云松注意到,每当她们经过一户人家,梅强会非常紧张,脚步都会放得很轻。
真的是熟人社会,大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梅强之前名声也不错,他在恐惧被人发现自己被警察拷走。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等到镇上,梅悦一家三口被云松塞到廖家两口子家,暂作休息。
云松带着梅强回了学校。
她们现在的条件实在是太糟糕了,没有关押的地方就算了,连审讯的地方都没有。
唐朝和佟锦看到云松带回了犯罪嫌疑人,都惊呆了。
“你已经找到嫌疑人了?是他涉嫌杀害田贵?”
“比较复杂,很有可能我们还有一具尸体需要找。”云松猜测一直没有出现的王家旺应该已经死了。
“……”
“他从被抓以后就没有说话。我们先找个地方先审一轮。”
“咱们旁边还有一个空寝室。”
云松想起了这一家人每次提到梅强都要提到的梅强给小梅送书包的事情,说道:“我和唐朝去教室,佟锦你先睡觉休息,一会儿等我们审完了,需要你看着他。”
云松和唐朝找了一个空教室,把梅强带了进去。
学校前面的黑板上还写着上周周五的时候老师布置的作业。
云松和唐朝便坐在梅强的对面,云松询问,唐朝负责做笔录。
“我们是平城公安局南区分局金光路派出所的民警,现在需要向你了解关于银行被偷案和你今天凌晨一点二十五分,你入室企图用砍刀砍杀梅悦一事。”
梅强依旧低着头,他看着手铐,不说话。
“姓名。”云松问道。
梅强依旧拒绝沟通,他和云松以前遇到过的那些犯罪嫌疑人不一样,以前遇到的那些犯罪嫌疑人狡辩的词儿是一套一套的,毕竟那些人多次和警察 打交道,已经有了心得。
梅强这辈子一直在村子里,他处于另一种生态。
他此时此刻便用沉默抵抗。
云松也不生气,只是提醒道:“我们的侦查手段总共就两种,询问犯人,或者走访亲属。”
她好心提醒道:“如果你不说,我们就需要回村子里,询问村子里的人。”
这真的是好心提醒。
梅强这才抬起头。
云松重新询问:“姓名。”
“梅强,你不是已经知道吗?”
云松继续说道:“讲一下你的出生日期,出生地点,家庭情况,文化程度……”
她当然知道,但她需要对方处于一种真实的自我和她对话。
这些问题也很简单,不会有戒备心。
梅强回答道:“我是1940年6月28日,出生在同林镇三里村,我兄弟姐妹有七个,四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他停了下来。
云松道:“还有文化程度。”
“我读过小学。”
云松道:“那个时代读过小学,很不容易。”
他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云松说道:“梅悦是你哥哥的孩子,我听她们家人一人至少说了一次关于梅悦考上了初中,其他亲戚多多少少会有点酸,但你还给她买书包的事情,她们家一直记得这个事情,宁香秀还一直说很感谢你那一次晚上遇到了小梅,把她送回家。”
云松用这些事情很快构造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梅强看到了真正的自己。
云松需要他相信他是那样的人,而人,总是更倾向于自己做好事是本心,坏事都是被逼无奈。
梅强像是一下子被拉到了那个当下,而非此时此刻。
他开口道:“我读小学的时候,成绩比较好,我哥那个时候在香金镇给人挖煤供我读书……”
云松说道:“后来呢?”
“我考上了卫校,但那个时候……没办法。”
“可以说是没有钱毁了你一辈子,如果有钱,应该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云松问道:“那,当你看到王家旺有那么多钱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