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些年,她也很享受观看谢山偶尔对谢歧假模假样、虚伪至极的关心。
每每看见对方义正言辞的为谢歧出头,她就想仰天大笑。
“因为他谢山是个虚伪至极的小人,夜深人静,他想起自己杀了那女子时,会愧疚。而此时,他会突然想起龟缩在九彩居的谢歧。
“他会想要给谢歧一点好处,可一旦他看见谢歧过得舒坦,他又会想起那个女人的背叛,和他被戏耍一番的无能。
“而此时,他会冷眼旁观,对谢歧所遭遇的一切放任自流。”
谢三娘大笑道:“这不是很好玩吗?”
她见了谢歧的确难受,可一想到谢山比她更痛苦,谢三娘心底的恨就会被抚平。
但将谢歧记在自己名下,变成自己的儿子实在太过恶心。
所以她等了两年,将谢歧丢在九彩居两年后,待到花南枝生了谢序川,才随意对外宣称花南枝怀的是双胎。
谢泊玉对父母之间的事,知道个七八分清楚,所以他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谢歧。
这些年,谢歧就处在这般万分尴尬的位置。
谢序川听了,也觉心头憋闷。
谢歧这样的身份,他也实在厌恶。
转过头,谢序川看向谢歧,只见对方眼尾赤红,满眼不可置信。
沈沅珠也微微张着口,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只是他二人的手紧紧相握,看得谢序川忽然反胃。
他走出来道:“既然谢歧不是谢家人,就该将他清出谢家。谢家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如今留下,又算什么呢?我是应当唤他四叔,还是胞弟?”
上一辈的恩怨,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令人作呕的真相……
谢序川不懂,为什么祖母当年不把谢歧直接送给别人家,非要养在眼皮下,令所有人都不安生。
让祖父痛苦,就那么重要?
谢序川咬着牙,不能接受。
听见他的话,沈沅珠只觉自己的手被谢歧紧紧握住。
他手上用力,攥得她微微发疼。
沈沅珠垂眸,叹息一声没有推开。
这一切,她一个外人都觉难以接受,更何况谢歧。
谢敬元也是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地,事情走向与他曾经的猜测,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唯有郑淑一脸兴奋,似是抓到了什么把柄,欢喜之色溢于面上。
谢三娘似乎还没说尽兴,被烧掉大半家业的事,也没能让她失了兴致,反而越说越觉酣畅淋漓。
她面上涌来一股血色,眼中赤红,看在众人眼中,犹如自十八层地狱爬出的恶鬼。
脸上因重病而泛起的青黑,都被那股不正常的潮红压下。
谢三娘瞪大了眼,指着谢山和谢歧。
“烂泥扶不上墙的根子,和让人见之生厌的恶心东西。”
谢歧的呼吸乱了起来,沈沅珠听了这话,也微微蹙眉,心头别扭起来。
就在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谢承志突然道:“既然谢歧与谢家无关,日后自然也不方便再居住在谢家,我瞧着,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分家算了。”
郑淑也道:“是啊,直接分家最好,也省得家里搞得乱糟糟一片。”
她撇着嘴:“现在不分这算什么?以后我见了谢歧,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他?
“他虽是父亲血脉,可到底跟谢家关系不大,没得道理任由他在谢家吃、谢家住的吧?
“还有还有,他跟沈沅珠的婚事……”
提起婚事,谢序川和谢歧还有沈沅珠,都抬起头,齐齐看向她。
郑淑道:“我就说沈沅珠作何陷害二房,是不是谢歧早就知道什么,故意指使的?
“你想谢家分崩离析,你简直……”
“闭嘴。”
谢泊玉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他看着明显不对劲的谢三娘,和难掩狠戾的谢山,心头微颤。
想了想,他凑到谢三娘身边道:“母亲,老二说的……”
“分家?”
谢三娘摇头:“不分。”
谢家织机房和库房烧了大半,又在郡王府比试中丢了手艺,沦为第四。
若再分家,拆得七零八碎,谢家将彻底不复存在。
要是孩子们团结一心振兴家业,或许还有生机,分家了,就彻底四分五裂回天乏力了。
谢三娘拉着谢泊玉,将牙龈都咬出血来:“答应我,有你在一日,谢家就绝对不能分。
“就算是谢歧,也让他给我留在这里。但谢家的一切,他别想沾染一分!”
转头看向谢山,谢三娘狞笑道:“谢歧必须留在谢家,活在谢山面前,让他日日看着与那女人相似的眉眼……
“我要让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想到谢山每每睁开眼,就要看着她与那女子的孩子,一个个在眼前……
谢三娘就觉得快慰!
她就是要用这钝而细致的软刀,一寸寸割断谢山那张虚伪的面皮。
左右,她就要死了,再也看不见人世间一切令她厌恶的人事物……
这等爱与恨都无处落点的痛苦,就留给谢山一人去细细品尝吧。
思及此,谢三娘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谢山见状,猛地上前,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第182章
“父亲!”
谢泊玉见状,惊得连忙上前阻拦。
可谢山的手死死钳住谢三娘的脖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
谢三娘咧着嘴,虽是气窒,可眼中没有透露出半点恐惧,只有无尽嘲讽。
看着她的眼神,谢山忽然卸了力气,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
谢敬元也反应过来,上前将二人拉开,喊着人去找燕大夫。
谢歧见状,冷眼旁观许久,沈沅珠抬头道:“我饿了。”
她轻轻摇晃谢歧的手,语气寻常:“我饿了,回茜香院用饭吧。”
她的手掌还在谢歧的掌心里握着,谢歧闻言,仿佛这才一点点回神。
他低头看着沈沅珠,随即微微抬眸,忍下万般情绪。
“我也饿了,我们回茜香院。”
说完,二人手牵手走出了谢三娘的素雪斋。
一路上,很是安静,沈沅珠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道:“你捏疼我的手了,晚间帮我涂药。”
“捏了哪里?”
谢歧闻言,连忙将她的手抬到自己面前细细查看。
见她手掌边缘泛着红,谢歧低着头突然眼前一热。
一滴水珠滴落在沈沅珠掌心,沈沅珠随手擦去,装作没看到。
其实她也不知,此时自己能说些什么,又可以说些什么。
便是安慰,她也词穷,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该从何开口。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谢家的院子里。
罗氏、小枝以及苓儿三人皆面面相觑,鹌鹑似的离得很远很远。
她们一向不怎么守谢家的规矩。
今儿自然也如以前一样,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尽热闹。
可……
苓儿嘴巴刚张,才堪堪发出个音节,就被罗氏捂住。
“……”
苓儿眨眨眼,示意自己懂了。
最近几日,她会闭嘴,大气儿也要小小喘的。
一行人回了茜香院,谢歧立马拉着沈沅珠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帮她涂着活血化瘀的伤药。
只是他的手在不停抖动,一瓶药油,滴落得到处都是。
沈沅珠用手轻轻揩去滴落在裙摆上的,嘟囔道:“洗不干净……。”
寻常的一句话,谢歧却是反应很大,他垂眸伸着手,不停地擦拭那一滴氤出的圆形痕迹。
罗氏在窗外遥遥看着,心里酸涩得不行。
那三个老不死的蠢货,自己作孽便罢了,何必牵扯一个孩子?
罗氏心头堵得慌,一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茜香院静得跟什么似的,唯有屋中传出谢歧沙沙抠着裙摆的声音。
“罢了,明日换件新的。”
谢歧道:“沅珠……”
他声音压得很沉,带着清晰分明的痛苦。
“谢歧。”
沈沅珠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了拔步床中。
她脱了外衫,随手拉下帷幔,爬到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小时候不开心,奶娘就会抱着哄我。
“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终归会好受很多。”
踢掉脚上的鞋子,沈沅珠一骨碌拱进被窝。
谢歧见状,虽眼中还带着染了不甘与愠怒的绯色,但此时也忍不住缓缓扬起唇角。
他毫不犹豫也跟着脱了衣衫,躺在沈沅珠身边。
二人先是并排躺下,不过片刻谢歧便将沈沅珠环进怀中,又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沈沅珠抱着他,无趣似的用手指绞着他的头发。
她看不见谢歧的神色,只知道他从在素雪斋的时候,就一直在微微发抖。
许久,谢歧才抬起头,万般痛苦似的咬在自己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