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志继续看着契约,看到契书上按股分配之处也是空白时,不免有一瞬惊讶。
他笑道:“看来云老板的三七分股,并非您的底线呐。”
“我一向看好二爷的野心,若二爷如此容易被我说服,倒显得二爷没有魄力了。”
谢承志惯来喜欢被人恭维,听见这话不禁美得飘飘然。
他低头,继续看下去,见契书上面写着自己占股八成,且自铺子开张营业之日起,每季度结算一次账目核算盈亏,所得利润、亏损均按股分配等言。
那十年之约,也被写了上去。
谢承志仔细想了许久,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其余条款,也都是市面常见合开铺子的制式,他思来想去,反复看了几遍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若二爷没有其他要说的,云某可就签字了。”
“云老板请。”
谢承志提笔一挥,直接写下自己的大名,随后又拿起私印放在嘴前哈了哈气,重重印在契书上。
云峥见状,也同样做了此动作,且将双方一式两份的契书都签名盖了印章。
做完这些,云峥随口道:“如此便算圆满了。”
他站起身,似是要走,谢承志却道:“云老板慢着,咱还有一份契书没签呢。”
云峥一拍脑袋:“你看看,我这一高兴都将谢家匠人长契的事给忘了。”
重新坐下,云峥把另外两份契书推到谢承志面前。
“不过二爷,这转移的契书签了,您是不是要找人将谢家匠人的长契交给我?
“这契书,是在您手中吧?”
谢承志摇头:“不在,但是无妨。”
他勾唇一笑,面上浮现出几分阴险:“谢家商号的印在我手中,这份契书,只要我谢家商号的印一盖,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再反悔不了。
“哪怕谢泊玉不想承认,也不管用。他如今又不能代表谢家。”
云峥点头:“是这个道理。”
说完,他拿起匠人转约的契书看了起来。
谢承志也正在细细看着,上面立契约人、原铺名称,新雇主,转约缘由以及长约情况俱在。
甚至还留下大片空白给谢承志写下那些个长约匠人的名字。
便是长约转约后的义务也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谢承志看着点了点头,刚要下手签字,却听云峥突然道:“二爷,我想了想,这契书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谢承志闻言一愣。
他都没看出哪里不对,怎的云峥带来的契书,他倒后悔上了?
谢承志按着桌上契书,生怕云峥反悔。
云峥道:“二爷,这承志织染坊您占八成股,与您自己的铺头也没什么区别了。如此一来,您这便是将谢家匠人的长约,转到了自己手中。
“我并非不信任二爷,而是不信任谢家其他人。”
云峥一声叹息:“你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将谢家的产业偷偷转到自己名下,来日谢家老大闹起来,就成了你们自家的家事。
“自家事,那是如何都好解决的,且这行为传出去也不好听。”
看着谢承志的脸色,云峥继续道:“毕竟谢老爷还在,若谢泊玉请了老爷子出山,他发话让你将东西还回去,那是府衙也管不了的。
“我可不想白忙活一阵,您转头扛不住自家兄长的压力,将长约又还了回去。”
谢承志闻言一愣,觉得对方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一拍大腿:“这事好办,云老板您说的在理。
“这事儿,只要牵出一个三方来不就成了?一旦有三方介入,那这契书便是被谢家发现,他们也奈何不了咱们。”
看着桌上集霞庄的铜印,谢承志道:“我们这样如何,先将匠人们的长约转到集霞庄那边。
“然后你我再私下签订一份契书,将这些匠人再转到承志织染坊名下,如此明面上有集霞庄介入,便是谢泊玉告到官府,咱也不怕的。”
云峥闻言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便按照二爷的意思来吧。”
云峥将两份长约转移契书拿了过来,提笔在立约人下头写上了集霞庄和谢氏布坊的名字,又盖了商号铜印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将契书递给谢承志。
谢承志看着,随手默写下与谢家有长约的匠人名字,又盖上谢家商号的印。
待四份契书全部签完,二人一式两份各自留下。
随后云峥又拿来纸笔,写下最后两份契书,也就是暗地里将集霞庄过手的谢家匠人长约,转到承志织染坊。
谢承志看着也没什么问题,抬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又盖了私印。
云峥见状却微微皱眉:“二爷,这不对吧?怎么是您的名字,和您的私印?”
“这般若日后闹起来,岂不是谢家所有匠人,都还在您自己手里,而不在承志织染坊吗?”
见云峥眉头紧蹙,谢承志按下心里的算计,忙打着圆场:“云老板,瞧您这话说的,咱这不是还没有承志织染坊的印吗?
“待过两日咱一起去官府户房登了市籍,领了商号印记,才能盖商号的印。”
云峥皱着眉,似是好大个不愿意。
想了半晌,他道:“既如此,那咱们就等商号印办下来,再签这份契书也不迟。”
第207章
谢承志闻言,心中有些别扭。
但他自知这事是自己不在理,若是他,也不会允许云峥将契书签在私人名下。
略想了片刻,谢承志道:“那便按云老板说的办。”
契书全部签完,二人又在酒楼厢房中好吃好喝了一顿,大肆庆祝一番。
待到二人宴散,谢承志一脸喜色走出酒楼,而云峥却是小心翼翼将那份匠人转移契书拿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他看着看着,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回到集霞庄,谢歧正在跟宋舍布聊天。
这老头儿也是个懂知恩图报的,自从谢歧借了他两千匹葛麻后,他便将谢歧当做在世菩萨看待,更是为他介绍了许多客商。
虽他介绍的商客甚少买名贵物,都是买些棉、麻之类的低价物品,但架不住量多,银子自是不少赚。
无聊时宋老头常来集霞庄与云峥饮茶聊天,后来见了谢歧,也算一见如故,帮他隐瞒着身份不说还时不时能聊上几句。
今儿见云峥回来,宋舍布知趣离开。
送他离去后,云峥问道:“宋老头儿怎么过来了?”
谢歧道:“今日是我找他来的。”
“咦?”
云峥疑惑:“找他做什么?”
“他与漠北商客关系密切,我准备让他为我引荐几人,争取将漠北那边的商路开起来。”
谢歧摸着腰上的珍珠络子,无意识把玩,漫不经心道:“谢家库房被烧,便是我身份没有被爆出,能够继承谢家产业,元公公也未必看得上了。
“但我如今还不能失去这座靠山,所以我打算借宋老头与漠北商客的关系,开辟一条商路以物换物。”
“换什么?”
谢歧垂眸,没有回答。
边关有茶马互市,布匹也是紧俏货物。
只是想要参与此等交易需去市舶司办理勘合,还要去户部与兵部申请相关文书。
虽是困难,但那群漠北商客手中有门路,他届时可以与之合作。
这东西若能办下,他在元煦那便也不算毫无价值。
虽“茶马互市”只能交换耕马,不得私换战马,但……
谢歧垂眸,将络子的流苏一点点缠在指尖。
他不答,便是无心说的意思,云峥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将契书拿了出来:“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谢家匠人的长约转移文书。
“有了这东西,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挖走谢家全部老师傅了。”
谢歧点头,突然道:“昨日那批从谢家来的人,安排的如何了?”
云峥道:“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
云峥抬头看着谢歧,忍不住赞叹一声:“你这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这两日云峥都在郊外的织染园子安排谢家匠人,因着人员不全,织染园子还运作不起来。
他便找到每个匠人、绣娘面前,询问他们以往在谢家每日都做些什么。
要事无巨细,仔仔细细的说清楚。
那些匠人也不明白新东家这是何意,但都生怕得罪他,倒是没有隐瞒的。
云峥那时正在院子里跟众人闲聊,以展示他礼贤下士的亲和,哪想门就被拍的咚咚作响。
思及此,云峥对谢歧道:“你是不知,我当时去一开门,倒给自己吓了一跳。
“门外站着二三十人,男男女女、老少爷们都有,我还当是谁上门寻仇来的。
“那叫满穗的绣娘红着一双眼,张口就问我咱们这儿是不是招人,若是招,她身后的人就都来咱集霞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