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进谢家后,你一直担惊受怕,我与雪青都看在眼里,可你是否想过,就算谢序川今日不曾赶你出门,孩子生下,您日后也有数不清的麻烦?
“小姐,孩子越长越大,若谢家人不认识崔少爷便罢了,可崔少爷是在谢家长大的啊!
“待小少爷、小小姐长大成人,您要如何跟众人解释?若孩子有疑惑,您要如何跟孩子解释?他一辈子无法正名,还要受一辈子风言风语,那谢歧,不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您真的觉得,谢序川会对这孩子视如己出?您真的不担忧他一辈子受人指点吗?
“您真的不怕他一生尽毁?”
江纨素哭着摇头:“不,不行,这是郁林的孩儿,我……我不能在失去郁林后,又失去我们的孩子。”
“小姐,崔公子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若他活着,也不会愿意见到您为他受这种折磨的。
“且留着这孩子,您便会一直生活在秘密下一刻就要被戳穿的痛苦中,留下他,您就要一辈子活在这牢笼里。”
紫棠看着江纨素,实在是有些气恨她家小姐这黏黏腻腻,又不果决的性子。
当初她与崔郁林私定终身,自己跟雪青左右劝诫都未能阻止。
如今她知道怕了,可当初胆子却大得很,被那姓崔的三言两语哄着,就……
想着谢序川的决绝,紫棠道:“看谢序川今日模样,分明是心意已决,他已经彻底厌倦与小姐的这场假婚事了。
“如今是最后的机会,一旦小姐错失先机,让谢序川对您彻底厌弃,您可就真一辈子翻身无望了。”
会这样劝说,是因为她与雪青在谢家的确生活的很好。
说一句养尊处优也不为过,紫棠不想离开谢家,且她与雪青年岁都到了,也想借着谢家作个靠山,日后好说一门好点的亲事。
有差事在身,回到家里,家中老子娘和哥哥弟弟,对她二人也十分看重。
可若没了谢家的差事,她们再想找个这样清闲的活计便难了。
虽当中有她私心在,但紫棠也是打心底里为江纨素考虑。
在一起这么多年,江纨素虽头脑不清,但从未亏待她姐妹二人。
江纨素对她们,倒是比家中老子娘和兄弟好的多得多。
见江纨素犹犹豫豫,紫棠叹息:“小姐,奴婢说这些,都是为了您着想,我知道您对崔公子情根深种,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奴婢才不想您用这个孩子,去赌一个万劫不复的未来。
“小姐,人要先活着,堂堂正正、舒舒坦坦的活着,先活着,才能去想那些个情啊、爱啊的东西。”
江纨素闻言,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她其实也累了,自从谢歧知道了她腹中孩儿不是谢序川的后,她便日日做噩梦。
甚至有一次梦到自己在屋里,突然被谢家人拉去沉塘。
她也是怕谢序川会有一日厌倦自己,才拼命想要抓些银子在手里,为日后做准备。
她一次次用言语逼迫谢序川,也不过是想听到对方能够反复承诺,会供养自己和她的孩子一生……
可今日,谢序川却说他悔了。
谢序川,也想摆脱她……
思及此,江纨素惶恐道:“那我……那我该……该如何?”
第219章
“小姐,您最该做的是要牢牢将谢序川捏在手中,靠着谢家一点点积攒力量。
“哪怕您不喜谢序川,在他身边痛苦不堪,也要让他钟情于你,就像钟情沈家小姐那样。
“奴婢看得出,谢家公子是个生性踏实的,只要他卸下防备,他会守护您一生的。”
紫棠拉着江纨素的手,一字一句道:“今日,今日就是个好机会。”
江纨素愣怔怔看着紫棠,明白她的意思。
今日她与谢序川大吵一架,若真有三长两短,倒是可把责任推在对方头上。
且若她真的……
谢序川也无法在此时将她推出谢家。
“小姐,谢家如今正乱,是您与谢公子定情的好时机,一旦熬过这段时日,您日后必可安枕无忧。
“对外,也可说是您忧心家族,这才未能将养好身体,而那谢歧,也无法再拿这孩儿说事。”
毕竟……死无对证。
说完,紫棠道:“小姐,奴婢不是逼迫您做什么,奴婢只是给了您另外一个选择。
“而这一切,都需您自己拿定主意。”
江纨素愣在原地,紫棠转身去到自己睡觉的屋子,拿出一个瓷瓶。
她将那瓷瓶轻轻放在桌上,随后拉着雪青转身离去。
江纨素没有想到,紫棠竟是早早就打了这主意,且还将药物都准备好了……
她看着桌上的白瓷瓶,摸着肚子咬牙落泪。
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选择。
郁林是她的爱人,她很期盼自己可以生下两个人的孩儿,也想为崔家留下血脉。
可紫棠说的也没错,没了谢家,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根本无法存活。
谢序川会一辈子供养她吗?
不可能的。
但她,也唯有依靠谢序川这一条路了啊……
江纨素抱着肚子,缩在床边无声落泪。
紫棠拉着雪青走出房间后,站在门前狠狠吐出一口气来。
雪青不赞同道:“阿姐,您不该越过她,出这等主意的。便不说这事作孽,你且看谢大公子,他有今日,还不是全因他闲来无事,插手了他人因果?
“若他当初不管不顾,哪里会让自己身陷泥泞?既有前车在前,你又何必……”
紫棠捶了捶自己的心口,惆怅道:“你当我想的?可我二人这年岁,离了谢家还能做什么?
“这些年,咱们在江家虽然是做下人的,但到底比在家里强的多,来了谢家后,更是比个小姐也不差的。
“若这时候离了谢家,我们还能做什么呢?你我二人既不会半点手艺,也不想随了爹娘的意,嫁一个村中闲汉……”
说到这,紫棠转头看向雪青,摸着她的头道:“阿六,谢家如今少了人手,阿姐想办法送你进谢家的织染园做学徒可好?
“虽是辛苦些,可日后你有手艺傍身,终归饿不死的。”
“好。”
雪青不曾犹豫,忙不迭点头。
有了手艺,她二人就不必整日诚惶诚恐,畏惧前路不知在何处了。
姐妹俩蹲坐在地上,直到天色渐黑,屋中也静悄悄的,没半点声响。
紫棠道:“是我小看她了,未想她对崔郁林当真情深……”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屋中传出一阵凄厉喊叫,紫棠和雪青齐齐打了个寒颤。
真听见这痛苦哀嚎,紫棠心头竟也是一酸。
她猛地往屋内跑去,转头不忘告知雪青:“快去寻谢序川,你……你知道该怎么说。”
雪青怔怔点头,心里却是慌得七上八下。
她狠劲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往谢敬元的织云轩跑。
织云轩中,谢敬元和谢序川正在收拾屋子,院内摆放的满是各种西洋玩意。
花南枝站在一旁眼中泛红,谢泊玉也是一脸愧疚。
“三弟,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东西,你……”
谢敬元道:“大哥,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家中富庶,玩玩这些东西没什么,如今家里有难,正好拿了它们应急。
“且我们是兄弟,说多,可就见外了。”
他拍拍谢泊玉的肩膀,继续清点。
这些年,他在外折腾这些舶来物,倒是赚了不少银子。
这些东西苏州府少见,他这满院子,至少能卖个十来万两。
有了这些银子,谢家翻身不在话下。
只是想要恢复以往鼎盛,却是不可能了。
谢敬元一点点清点东西,一边随口道:“大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先前我便跟你说过,我认识一个番邦匠人,他本是来苏州府学习技艺,如今他准备回西洋,我想与他一起。”
“不行。”
谢泊玉道:“敬元,大哥不是拘着你,而是你可知去西洋有多危险?
“且我谢家,还没沦落到要让自家子侄,背井离乡谋求生路的地步。”
谢泊玉眼中泛红:“敬元,母亲去了,父亲久居佛堂,承志他……不提也罢,若是你也走了,这个家就散了啊。
“娘将这个家交到我手里,可这才几月时间,娘的丧期还没出,这个家就散了……”
谢泊玉拉着谢敬元,哀求道:“敬元,你的东西大哥不要了,这些东西你喜欢你就留着,家里的事大哥再想其他办法。
“这些,你变卖了也好,自己留着也罢。你就跟弟妹好好在家,生意的事,交给大哥。”
看着短短十几日,两鬓就生出许多白发的谢泊玉,谢敬元心中不忍,亦酸涩万分。
他扶着谢泊玉的手,轻声道:“大哥,这想法并非我近日才有的,你知道弟弟一直喜欢这些西洋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