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这心思,也忒歹毒了。”
沈沅珠闻言,眉心轻拧:“别胡说,我与她虽相互看不顺眼,但还不曾憎恶对方到值得用亲生骨肉陷害的地步。
“她这一胎,前前后后折腾许久,怕是本来也……”
“你今儿去谢序川的院子了?去那做什么?”
谢歧侧过脸,眉眼垂着,眼中既含惊讶,又有委屈。
沈沅珠瞄他一眼,将银子的事儿说了一遍,谢歧这才点点头。
“既然小姐说不会,奴婢便放心了。”
苓儿拍着心口,喘着粗气,好不惊慌的模样。
沈沅珠看着,无奈道:“你少听些话本子,那脑袋里一天天的,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说完,她看向谢歧:“不过谢家这段时日事情也太多了些,未免惹祸上身,我二人明日便搬去新宅子吧。”
“好。”
谢歧点头,温声应下。
他本也更想跟沅珠去新宅子。
缇绮院的灯点了一整晚,茜香院也是如此。
虽他夫妻的小院子早早就收拾妥当了,但到底在茜香院住了许久,好些个零碎之物还未处理,沈沅珠带着罗氏和小枝苓儿在屋内收整。
谢歧则带着卫虎,收拾外院的东西。
诸如大的家具也搬的七七八八,如今不过一张拔步床,以及屋内大桌还在。
天色一亮,卫虎找来的人便将东西搬去了新院子,沈沅珠看着茜香院的一切,微微叹息了声。
“虽时机不太好,但我二人是不是也该跟谢家人说一声?”
沈沅珠看向谢歧,一副全凭他做主的意思。
谢家于她来说,实在没什么需要交代的,但对谢歧……或许不同。
谢歧站在她身边,看着空荡荡的茜香院,突然扬唇露出个笑容。
他道:“沅珠,你可知道我曾经有多么想逃离谢家?但真到了这日,我竟然发现那种急切早已被磨淡了。
“便是前两日,我还想着你我二人离去,应也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
“谢家人醒来,会发现我二人已经离开,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可现在……”
谢歧低头,将沈沅珠揽在怀中:“可现在我觉得,我对谢家有再多的怨怼,在与你成婚后,那些不甘也都消失了。
“若没有谢家,我今生都不可能与你有交集,更遑论有朝一日还能结为夫妻。”
沈沅珠静静听着,谢歧又道:“所以,罢了,都罢了。”
他拉着沅珠的手,往院外走:“去跟谢泊玉和谢敬元说一声吧,便算全了礼数。”
沈沅珠点头,跟他往谢泊玉和花南枝的院子去。
谢泊玉昨日一晚没睡,他两鬓看着愈发苍白,一双眼耷拉着,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许多。
“今日便要搬走?”
谢泊玉忍着疲惫,轻声道:“搬的这样急匆匆,可有什么缺的?若有短的你尽管开口,能帮得上的……”
“没什么缺的,一切都好。”
见谢歧神色平静,谢泊玉面上讪讪。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一张嘴张张合合好半晌,才道:“这些年,是谢家对不起你,也是我没魄力,没能……
他嘟嘟囔囔的,让人听得半清不清,“也不知是不是对你不好,才让我谢家遭了报应。”
谢泊玉眼眶泛红,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在谢歧肩上拍了拍。
“你也走了,你三……敬元他说要去西洋,这家可真是散了。”
说罢,谢泊玉咳嗽两声,后对谢歧道:“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谢歧就见他转过身,慢腾腾走回屋里。
谢泊玉身形微弯,步履缓慢。
谢歧看了片刻,蹙眉转头,回避了这画面。
不一会儿,谢泊玉回来,手中捏着一本手札。
“这个你拿着。”
谢歧打开,发现是谢泊玉誊抄的《谢氏耕织图》。
“您留着吧,我不需要。”
这东西,他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谢泊玉道:“拿着吧,男儿大丈夫,没点立身根本怎么养活妻儿。你也姓谢,虽然……但终归还姓谢,如今外头的人都有了,也不差你一个。”
边说,他边将耕织图往谢歧手中塞。
“您留着吧,我不需要,我已经有了。”
谢泊玉一拍脑袋:“你瞧我,我都忘了,沅珠那里已经有了。”
谢泊玉和沈沅珠,都以为谢歧所谓的“有了”,是指先前谢家给到沅珠手中的那一本,因此都未觉得奇怪。
“那你手头可有银子做嚼用?”
“有。”
本来觉得谢歧在谢家地位尴尬,恨不能他早些离去。
可真到了这日,谢泊玉又觉心中难受不已。
他看着谢歧,絮絮叨叨问了些有的没的,谢歧也难得还算有些耐心。
二人正交谈,就听外头一阵鬼哭狼嚎。
谢承志四脚并用,屁滚尿流爬进院子,凄厉哀嚎:“他娘的咧,大哥啊,弟弟我让云峥那狗东西,给骗了啊……”
第222章
谢承志一骨碌摔进璇玑院,沈沅珠和谢歧一齐退后,将位置让了出来。
“大哥,弟弟让人骗了啊……”
谢承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那狗日的云峥,说要与我合开一个铺子,让我将谢家的匠人身契都转过去,如此,谢家产业兜兜转转,还是在谢家人手里。
“我年少无知,生性单纯,就这样被他骗了。”
谢承志跪在地上,紧爬两步走到谢泊玉脚下:“本来说好的,先将匠人们的身契都转到集霞庄名下,我二人再私下写个契书,将人再转回来……
“可这两日我去找他到市籍办理红契,他却左推右推,就是不肯。
“推三阻四多了,我才发现不对劲儿,今儿问他时,那狗日的云峥竟然抱着膀子给我说,他压根也没打算把匠人转到我手里。
“这集霞庄,他盯着的就是我谢家匠人啊,他想挖我谢家根基,断我谢家传承啊,大哥!”
谢承志哭天喊地,拉扯着谢泊玉的腿呜嗷哭诉。
沈沅珠在一旁看着,半点都不觉意外。
谢歧也无动于衷,夫妻二人沉默不语,只静静站在一旁。
谢承志则继续道:“大哥,我们去官府告他,将那云峥告得倾家荡产,把我谢家匠人都要回来……”
谢泊玉看着戚戚哀嚎的谢承志,良久,只是叹息一声。
见眼前三人都不开口,谢承志道:“大哥,我谢家根基被那姓云的挖断了,你难道就不着急吗?
“你快想想办法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自家的传承,就这样断了!”
“你跟云峥私下达成协议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有今日?”
谢泊玉声音嘶哑:“你利欲熏心,拿到家中商号印信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外人暗度陈仓。谢承志,你背叛家门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那是一个局?
“云峥上门那日,你说跟他合开了一个铺子,你就不想想外面人哪里来的好心,给你拿银子开铺?
“你太过贪心,一心想着把家业捏在手里,可你却连这点陷阱都看不透……”
这几日,他在心中反复琢磨,再结合云峥上门要人那天谢敬元的反应,怕是那时候敬元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只是契书已签,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
除了抓紧时间让匠人们留下织染技法,其余的,便是想尽办法把没有身契的匠人安抚好。
可他们一去织染园子,才知道区区十来日,谢承志就将谢家上下搅得天翻地覆。
他竟是把大部分绣娘和浸染匠,都赶跑了。
谢泊玉想着,心头一沉。
谢承志哪里听得了这种话?
闻言忙道:“大哥,你这是在怪我?
“眼下谢家有难,你不抓紧从那姓云的狗东西手里把咱们的人抢回来,你在这里怪我?
“你到底是不是我大哥?”
谢承志从地上爬起,撸着袖子:“要不是这些年,娘和你都死死把持着家业不松手,我会起了跟外人打交道的心思?
“要不是你们防我跟防贼一样,我会这么急切的把谢家的东西往外转?
“娘临死前,让你好好照顾家中,还将家里产业都交到你手,你就是这么管家的?”
谢承志一个大男人,嚎得整个谢家院子都抖了一抖。
“你现在知道怪我了,还说什么我联合外人,你若早有这眼力看出外人不可靠,你怎么不提点我一句?
“若那日云峥上门,你提点我一声,说不得我还有办法呢?
“出了事情,你责怪我。可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你手松,没管好家业,把印信给了我,我能挨了外人的骗吗?”
谢承志指着谢泊玉的鼻子,不住控诉:“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知道外头一堆人没安好心,眼睁睁看我栽了跟头,你就可以拿出做大的款,像现在一样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