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撷翠坊的背后东家,是你先前扣了人家货物、还想吞并人家、假借人家之名挖谢家匠人,作尽一切恶毒事的撷翠坊东家!
“你要是不想被夫人踹了,你就去给夫人磕一个……”
“什……”
谢歧脑中乱糟糟的,他的眉心微微拧起,随后眸中一点点亮了起来。
云峥的意思是,方才那个,真的是沅珠?
想明白这,谢歧推开卫虎,三五步就跟了上去。
梁晟没看懂这一群人是个什么操作,还想跟上去呢,却被云峥一把拦住。
“少东家,咱二人聊两句……”
卫虎虽也搞不清状况,但也知道跟着云峥做不会错。
二人一拉一搡的,将梁晟给推了出去。
沈沅珠到了房间,还没进屋就被谢歧从背后抱住。
他将头埋在沈沅珠颈间,喘着粗气。
“沅珠……我好想你。
“李公公半路去了松江府,且在那处停留许久,他耽误了我回家见你的日子,我好难受……
“元煦也骗我,他说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就能见到你……可是好久,我好久都没见过你了。”
谢歧声音虽是含糊不清,但沈沅珠也被他吓了一跳。
沈沅珠推不开,踢不走,只好拖着谢歧进了屋中。
“沅珠,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是做噩梦,我梦见自己回到家中,家里却人去屋空。
“我梦见石头池干涸,里面的鱼儿全都死了。梦见院中老树枯萎,凋零的不成样子。
“我梦见那个小院,变成一个黑漆漆的空洞,将一切都吞噬湮没,我梦见我一直找你,到处都是你……
“沅珠,晚间我看见好多个你,你在喊我的名字,你在我耳边不停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
“我好想你,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你,都是假的。
“沅珠,我知道你现在是真的。”
他低头狠狠嗅着沈沅珠身上的味道,将唇舌抵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谢歧语气里带了哽咽:“沅珠,我梦见你不要我了,无论我怎么喊,你都不理我。
“沅珠……”
沈沅珠低头看着抱住自己的双手,咬着牙忍了许久,最终只化作浅浅叹息。
满手的伤口,溃烂结痂,可谢歧却仿佛感受不到一样,仍旧死死抱着她。
良久,沈沅珠道:“谢歧。”
“嗯。”
“你松手。”
“我不想松。”
沈沅珠道:“你身上很臭……”
“……”
谢歧身子一僵,仿佛掉落在地的瓷娃娃一样,皲裂成无数片。
良久,他才哼哼唧唧的:“我想你,你却只觉得我臭。”
虽是这般说着,他还是将人放开。
同会馆的房间并不算小,虽他们这群还是未入选的皇商,但到底也没有穷酸的。
便不是单独的小楼,在这大院中,每间房也配备了浴桶。
沈沅珠将人推到内屋,让谢歧先去洗漱。
“沅珠,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谢歧一脸疲惫,沈沅珠看他两眼,搬了屋中小凳坐在浴桶旁。
谢歧看着,在她面前将衣衫一件件褪下,直到赤身裸体的进入浴桶。
桶中水还是温热的,谢歧忍不住喟叹一声。
良久,他目光灼灼看向沈沅珠,眉眼中带着化不开的笑意:“沅珠,水还热着。”
沈沅珠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眼中染上浓浓情意:“是为我准备的?”
沈沅珠抬头,伸出皙白手指,指着他道:“你先闭嘴,谢歧,我问你,你是集霞庄背后的东家吗?”
第244章
谢歧闻言,本能张口,可沈沅珠对他一言一行已了如指掌,他眼神一动便知这人要说什么。
“你若是敢骗我……”
她话音刚落,谢歧心头猛地一窒。
他灼灼盯着沈沅珠,一言不发。
云峥说沅珠是撷翠坊的东家,而他知道自己对撷翠坊做了什么。
抓着浴桶的手微微收紧,谢歧发觉耳畔出现嗡嗡轰鸣。窒息感和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他忍不住微微仰头,想要挣脱那种不适。
他仰起头,却发现屋顶扭曲变形,仿佛被燃烧的蜡烛般一点点融化……
可谢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沅珠担忧,更不能让她害怕。
下意识的,谢歧将手上伤口抵在浴桶边缘,死命磨蹭。
想要用痛苦来缓解空荡的、逐渐麻木的身体。
看着他的动作,沈沅珠气得咬牙切齿。
她在心中默念许久夫君有疾于首,有疾于首后,才慢慢压住心头火气。
只是目光一扫,扫到他伤痕累累的手指时,那股怒意再压抑不住。
她走上前,将手覆在谢歧的手上,对着浴桶边沿狠狠压了下去。
边缘粗糙,用力摩擦在伤口上,谢歧不解的看着沈沅珠。
沈沅珠道:“疼吗?”
谢歧摇头。
沈沅珠加重了力道。
她想让他疼。
发现这一点后,谢歧突然就慌了神。
“沅珠……”
他想要起身,想要去拥抱沈沅珠,却被对方重新按了回去。
“沅珠……”
沈沅珠道:“谢歧,我说过,你再伤害自己,我就不会心疼你了。”
她继续用力,死死按压下去:“疼吗,谢歧?”
“疼……”
沈沅珠看着谢歧的眼,一字一句道:“我一点都不心疼……”
听见这话,原本对疼痛已经麻木的人,突然开始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
他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无助看向自己的身体。
没有伤痕,也不曾流血,可他就是觉得好像有人在他胸膛剐出一个血洞,浑身血液顺着洞口汩汩向外流。
疼痛流淌到四肢,他的手……
十根手指仿佛被重物碾压一般,痛的他喘不上气。
可明明压住他的,只是一只白嫩嫩的手掌……
那手掌嫩生生的,带着健康的粉红色。
他对这双手很熟悉,他亲吻过每一寸,也拉着它摸过自己的每一寸身体。
可如今,她在伤害他。
沅珠说,她一点都不心疼他。
“沅珠……”
谢歧面色苍白,忍不住开始挣动,“沅珠,疼……”
他在水中蜷起身体,额头也泛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沈沅珠松开手,一字一句道:“那你就记住,记住这种疼。”
记住了,下次就不敢了。
“我……”
谢歧垂着头,随后才露出汗涔涔的一张脸。
“我记住了……”
他收回手,想要往水中放,沈沅珠看着又道:“全是伤口……”
谢歧希冀抬头,期望她会说出心疼的话,未想沈沅珠却道:“很难看。”
谢歧闻言,愣愣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原本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往日二人亲密时,沅珠会拉着他的手,将她的掌心贴上来,比着二人手掌大小。
可如今……
这双手上青红交错,破皮流血,且因青肿而显得难看万分。
谢歧看着,突然难受起来,他呼一下从水中站了起来,跨出桶外。
“沅珠,有没有伤药。”
谢歧眼中满是焦急,举着自己的双手反复观摩。
“沅珠,要留疤了……”
“……”
沈沅珠瞪他一眼,去到桌前将提早准备好的金疮药拿了过来。
听闻谢歧今日会到时,她也不知怎得,就让奶娘帮忙将这东西备好了。
原本还觉着是自己多想,如今看来……
沈沅珠捏着,转头对谢歧道:“回浴桶去,还没洗干净。”
谢歧嗯一声,又乖乖坐了回去。
“手。”
她坐在浴桶外,让谢歧将手伸出来。
沈沅珠先是打了干净的水,为他洗干净双手,又小心将药粉一点点撒在谢歧的手上。
谢歧看着,轻声道:“沅珠,你是不是……还是心疼我?”
沈沅珠不回话,谢歧坐不住,却不敢挣扎。
将谢歧的手指用干净巾布包扎起来,沈沅珠瞥他一眼:“你是集霞庄背后掌柜吗?”
谢歧立马闭嘴,抿唇不语。
沈沅珠看着包扎好的手指,抬着他的双手放在浴桶两侧。
谢歧面上又浮现出一个笑容,沈沅珠凉凉道:“留疤就难看了。”
“不会的沅珠,你信我,不会留疤的。”
谢歧道:“我……”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因为想要挣脱窒息、摆脱无力的空洞与麻木留下的伤痕,如今都变得格外刺眼。
谢歧忽然就紧张起来,有些恼怒往日为何不知爱惜身体。
沅珠爱色,若他色衰,岂不是要遭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