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郁林回来了,我要去找我的郁林……”
看着江纨素激动痛苦的眼,谢序川忽然觉得谢歧说的没错,他的确不该隐瞒郁林活着回来的消息。
如今看江纨素的反应,现下知晓,总比日后知道要强上许多。
谢序川抓着人的手愈发握紧,心却与之相反。
见江纨素执意要去找崔郁林,他竟然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许多事不是这般简单,他还有话要问江纨素。
手腕间被箍得越来越疼,江纨素挣扎许久都没能挣扎开。
她以为谢序川要一直把她留在谢家,忙低声哀求。
“序川,你让我去找郁林吧,我想见他,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他。
“就算你把我留在谢家又如何?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只有沈沅珠,而我今生,也只会爱郁林一个。
“你……”
江纨素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序川,我二人虽然成婚了,但我们都知道这婚事是假的。
“我以为郁林死在海上,我是担忧我们的孩儿才选择嫁进谢家……”
提起孩子,江纨素突然愣在原地。她面色惨白,随即又一点点好了起来。
郁林还活着,只要郁林还活着,她二人总会有其他孩儿的。
想到孩子,江纨素又道:“序川,在我还没落胎前,你不是要送我离开的吗?为何现在郁林回来你又反悔了?
“是不是孩子……那个孩子……”
江纨素睁大了眼:“孩子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以为是你赶我离开谢家,才导致我落胎的。
“但不是的,是紫棠,一切都是紫棠做的。她见你要将我赶出谢家,所以就给我吃了寒药,让我落胎。
“她说,只要你以为是你害了郁林的孩儿,就会心生愧疚,会让我留下。
“她还说,留在谢家你可保我主仆衣食无忧……”
江纨素眼露哀求:“所以序川,你不必再勉强自己,让我走吧。”
谢序川盯着江纨素,满脸惊讶。
他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到震惊,后又缓缓变得空洞。
耳边忽然响起谢歧那句,我又不是你,蠢事作尽……
为了崔郁林,他放弃了沅珠,甚至准备放弃谢家的家产,只为给泉下之人一个交代。
他娶江纨素过门,一为照顾友人遗腹子,二为让兄弟妻一生无忧。
孩子没有后,他日日痛苦自责。
他恨自己不能控制脾气,导致怀相本来就不好的江纨素,痛苦落胎又伤了根本。
为了帮江纨素养好身体,他不敢多提那个孩子一句,又去央求母亲拿出一大笔银子给她养身……在谢家最艰难的时刻。
他甚至,还为郁林和那个孩子,一起点了长明灯。
谢序川看着江纨素,只觉眼前人越来越陌生,仿佛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一般。
他看着看着,突然又笑出了声。
今儿也不知怎得,惹他再三发笑。
谢序川看着江纨素,心头翻涌的万般情绪竟然奇异的一点点平复。
他只是略带了些困惑的问:“紫棠,是强行灌了你落胎药的吗?”
江纨素身子一抖,目光躲闪。
谢序川了然,不愿再问。
他垂眸,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谢序川道:“你今日去见郁林,是以什么身份?他的妻,还是谢家大少奶奶。”
“自然是他的妻,我一直都是郁林的妻。序川,你放我走吧。”
谢序川看着江纨素,低头道:“我可以放你走,但谢家声誉不能损。”
他不会将之前的事告知母亲。
那等可笑的因果,由他来背就好,不必再拉着爹娘下这苦海。
谢序川眸中神色逐渐坚定,语气也愈发冷硬起来:“纨素,若你今日跟郁林走了,你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谢家大少奶奶暴毙而亡,一月后我会广发讣告,世上再无江纨素。
“要么谢家大少奶奶与家仆私奔而逃,你与崔郁林今生都回不了苏州府。
“就算是崔伯,也无法再回到谢家,你更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即使这般,你也要去找崔郁林吗?”
江纨素道:“我不在乎,只要能在郁林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暴毙也好,私逃也罢,她不在乎。
若是在乎这些,她当初就不会跟郁林在一起,更不会没名没分就将自己给了出去。
“序川,放我走吧,我要去找郁林。”
谢序川看了眼江纨素,点头应下。
他也不知为何,一直闭口不提崔郁林受伤一事,只是看着对方在屋中收拾细软、收拾衣衫。
江纨素是铁了心要去追随崔郁林,谢序川看着,也乐得成全。
既然已经为这对夫妻做了许多,如今倒也不在乎再送一程。
“收拾好了?”
江纨素的手一顿。
她身娇体弱,能拿的不多,只挑选了些成婚时,花南枝给的贵重首饰一并装入匣中。
谢序川看着她的动作,心中一切愤愤不平,竟愈发平淡,不生波澜了。
“走吧,我送你去找崔郁林。”
茜香院的屋子里放了许多炭盆,可穿着厚袄的谢序川,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灼热。
他只觉自己前胸后背都凉得厉害,好似贴了寒冰似的。
从与崔郁林相见到如今,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谢序川笃定对方不会离开。
马车停下,江纨素迫不及待跳出来,直奔客栈。
谢序川看着她的背影,缓缓下了马车。
第266章
“郁林……郁林……”
江纨素跑进客栈,四处寻找崔郁林。
直到她看到下楼为崔郁林熬药的崔成,这才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扑上前。
“崔伯父,郁林在哪里,他在哪里,求你告诉我……”
她好想他,好想将这段时日自己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告知郁林。
“江……”
崔成刚开口,就看见了江纨素身后的谢序川。
“序川……”
谢序川点点头,崔成讪讪一笑,向后退了一步。
江纨素等不及,自己一人跑上客栈二楼,一一推门。
直到看见坐在屋内的崔郁林。
崔郁林见了人,也是一愣,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朝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纨素。”
再次见到心爱之人,崔郁林忍不住浑身一颤。
江纨素跑进屋中,直接扑进了他怀中。
二人相拥,喜极而泣。
江纨素喃喃诉说着,自从知道崔郁林惨死海上后的种种痛苦与万般苦难,崔郁林则说着他的相思与情意。
谢序川站在门外看着,却生不出半点情绪。
他只是觉得今岁的冬日有些寒冷,今日也有些疲惫。
“崔伯。”
谢序川道:“江纨素决定跟随郁林一起离开苏州府,谢家日后,再无谢大少奶奶。
“既她选择与郁林一处,你们也……提早离去吧。”
“序川啊……”
崔成红着眼,哀声道:“我们一家一辈子都在苏州府,在谢家,我父子二人一直在谢家讨生活,若离了此处,又能去哪里呢?
“我已年迈,郁林又……离了此处,我们靠什么生活?
“序川,你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崔成是看着谢序川长大的,谢序川也算是被崔成照顾着长大的。
他跟崔郁林的前半段人生,就是在谢家机房里长大的。
他二人情同手足,不比这世上任何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差上半分。
只要是他有的,就绝对会有崔郁林一份,而崔成,自然也是被他以父亲一样看待。
而如今,崔成说,求他放他们一条生路。
到头来,他竟然才是那个手持闸刀,逼得人没有活路的刽子手。
谢序川神色怔怔,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般。
崔郁林和江纨素还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互诉衷肠。
谢序川道:“崔伯,你的意思是让郁林和纨素还留在苏州府,留在谢家?
“您要拆散他二人?还是说,您想让纨素共侍二夫,白日做谢家大少奶奶,晚间做崔夫人?”
“我……”
崔成一怔,未曾想到谢序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序川转过头,不去看他。
他直直看着眼前二人,唇边带出一丝淡笑:“郁林受伤,日后想要娶妻怕是不易,既然他二人情意相通,您又何必狠心拆散?”
崔成闻言一愣,完全未想到这处。
他看着坐在椅上的崔郁林,艰难地吞咽着唾沫。
许久,他声音嘶哑:“我……我明日就带他们离开。”
“既如此,一月后我会对外宣布谢家大少奶奶病亡。”
说完,谢序川转身离去。
崔成看着他的背影,很久都回不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