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谢序川会因为愧疚,而一直优待她与她的孩子。
可谁能想到,阴差阳错她竟然代替沈沅珠嫁进了谢家。
既嫁进来也罢了,谁又能想到,谢序川竟是个这样拎不清、没胆量的?
婚前婚后不过几日时间,她便屡次发现谢序川大有将一切捅破的势头。
江纨素摸着肚子,将因慌乱而不住颤抖的手死死按下。
紫棠低着头,不敢辩驳一句。
她的确太过想当然耳,当时只觉嫁进谢家便万事无忧。
可如今想想,即便成了婚,谢序川也随时可说出真相。
毕竟此事说出去,谢序川不仅不会受到影响,还可得一句为挚友两肋插刀、义薄云天的美名。
可她家小姐和她们这群陪嫁的丫鬟,会是什么下场呢?
抬手擦去额上细汗,紫棠不敢多说一句,搀扶着江纨素继续往前走。
而前方谢序川,早已走到沈沅珠和谢歧面前。
看着沈沅珠和谢歧依偎的身影,谢序川红着眼:“沅珠,我有话跟你说。”
沈沅珠垂眸,正琢磨是该拒绝,还是早日与谢序川谈开为好。
她低头沉默,谢歧面上一僵,随后道:“你若也有话想说,我在一旁等你。”
谢序川日日阴魂不散,在他眼皮下总好过其他。
谢歧往花园方向走了数十步,直到看着谢序川向前,沈沅珠沉着脸后退一步时,他才抿着唇缓缓停下。
正聚精会神看着二人时,江纨素走到谢歧身边。
江纨素站在他身旁,突然道:“他二人……看着很般配不是吗?”
谢歧眸色微沉,将手背过身后。
“二少爷不觉得吗?”
远处的谢序川一脸哀伤看着沈沅珠,沈沅珠侧过脸,二人并未对视,却任谁都能瞧出缠绕在二人之间,化不开的牵扯。
谢歧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谢序川的哽咽。
他抿着唇,背于身后的手不可控地用力,一道道血痕出现在手腕上,谢歧却完全觉不出疼。
江纨素见他面色不显,又继续道:“我虽嫁进谢家不久,但辈分上也是二少爷的嫂嫂。
“唤你一句歧弟,并不过分。
“歧弟听我一言,平日还是将弟妹看得紧些为好。”
江纨素低头摸着肚子,轻声叹息:“歧弟在家中不受重视,能娶沅珠这样的妻子,已是极限。若你二人婚变,怕是再找不到这样出身的姑娘。
“沈家富庶,不仅给她丰厚嫁妆,还手握《沈家染谱》,若她真与序川旧情复燃,你不仅失去一个妻子,更是失了重要助力。”
她不想让谢序川多见沈沅珠。
可她无法阻拦谢序川,只有指望谢歧,指望男子对所有之物不容觊觎的自大。
江纨素甚至想过,最好今日见到沈沅珠和谢序川幽会,能引发谢歧的暴怒。
让沈沅珠就此再也不敢见谢序川,听谢序川诉那些个没用的衷肠。
如此,谢序川也就没了机会将真相说出。
不得不说,江纨素的目的达到了。
谢歧的唇抿得死紧,背后的手亦愈发用力。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手腕上的伤口,在一寸寸撕裂延长,疼痛一点点自手臂顺流而上,蔓延至心脏。
谢序川不知开口说了什么,沈沅珠抬头,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谢歧看不清沈沅珠面上表情,更不敢猜测,她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谢序川。
仰慕,亦或憎恨。
莫名焦躁爬满全身,谢歧只觉心底蛰伏已久的暴戾正欲苏醒。
“你或许不知,我却知晓,谢序川与沈沅珠二人,往日有多亲昵。
“青梅竹马,自幼长大的情谊,不会在三两日间就消失……”
谢歧转身,看向江纨素:“月初时,诚王弹劾江侑贻误贡期、贪赃枉法,折子递上去,按说这几日就该有结果了。
“江家背靠江侑在苏州府勉强求得一席之地,即便如此,你在江家亦不得看重。
“我很难想象,没了江侑的江家,还能给你几分依靠。”
江纨素面色一白,愣在原地。
她虽是女子又不得宠,也并不接触家中生意,但是江纨素是知晓诚王与江侑之间的恩怨的。
诚王生活奢靡,挥霍无度,这些年从织造署领取的份例远超藩王规格。
她叔祖父的确与父亲抱怨过几句,父亲也曾为了补诚王所需,掏出不少私银。
一来二去,江侑便跟诚王生了些龃龉,日积月累,竟是结下梁子,时不时便要闹上几日。
原本闹得不算凶,但谢歧既能说出这话,怕是外面都已传开……
江家落难与否,与她并无区别,唯一影响就是她在谢家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
她嫁谢序川本就不够光彩,能进门也是因为自家叔祖父……
江纨素心头一紧,就听谢歧又道:“江鸿寡恩少义,对你不闻不问。你能嫁给谢序川这样的男子,已是极限。若你二人婚变,怕是再找不到这样出身的男人了。
“嫂嫂,你信我一言,定要将兄长牢牢握在手里。
“缇绮院与茜香院距离不远,你要管好谢序川,毕竟……”
谢歧眸中渐冷,自上而下打量江纨素后,淡漠道:“毕竟他惯来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嫂嫂,你可要小心……”
第84章
沈沅珠还算不错的心情,被眼前的谢序川搅得一团乱。
她不知对方到底什么心思。
若是她,既选择了背叛婚约与江纨素厮守,便绝不会再纠缠其他人。
谢序川这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模样,实在让人费解。
沈沅珠看着痛苦落泪的人,只能垂着眼不做任何反应。
直至许久,谢序川才道:“那日我与你说退婚,只是气话罢了。我从未想过与你退婚,更没有想到你会嫁给谢歧。
“我本来想好的,我想着只要你再等我一年,我安顿了纨素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去沈家提亲。
“可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谢序川道:“沅珠,我知道你不喜欢谢歧,也不会喜欢他的。我昨日是认真的,我带你离开谢家好不好?
“沈家有沈砚淮,谢家也有三叔,反倒是我们,无人在意。”
沈沅珠抬头,看着眼下青黑,眼中满是血丝的谢序川,凝神注视了许久。
他的委屈不似作假,痛苦亦是真心,可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与江纨素珠胎暗结?
沈沅珠微微启唇,只是刚张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喑哑,低得不成样子。
许久,她道:“这许多年,我对你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母亲出殡那日,你背着我去为母亲上最后一炷香。
“谢序川,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在她心中,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沈沅珠从来觉得,他是一个有担当之人。
往日的谢序川,不该说出抛下家业离开等话。
“江纨素已有身孕,你既已选择她,就该为此负责。而我既然决定履行谢沈两家的联姻,嫁给谢歧,就会安心做他妻子。
“谢序川,来日再见,你我全做陌生人罢。”
沈沅珠微微垂眸:“便是在谢家,也全做不曾相识过,哪怕你做不到,也要装出那个样子。”
“我装不出。”
谢序川的泪甩落在沈沅珠的手背,他哭得凶,倒是让沈沅珠想起小时候的他。
虽然比自己大了两岁半,但谢序川却比她更娇贵。他自幼受宠,不是个会掩藏心思的,喜怒哀乐也常挂在脸上。
往日沈沅珠很喜欢他的“赤诚”,但如今,她却觉得如此不好。
很不体面。
“沅珠,我……”
谢序川上前一步,想要去拉沈沅珠的手,却被沈沅珠躲过。
“沅珠,我是认真的,我从未对江纨素动过真心。
“我会娶她,亦有苦衷。”
这话沈沅珠听过许多遍,她往日只当是对方为不忠找的借口。
可今天,她却突然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苦衷,让他甘愿放弃两家婚约。
沈沅珠抬眸,定定看着他:“什么苦衷?”
“我……”
谢序川回头,远远瞥了江纨素一眼。
只这一眼,险些将江纨素的魂儿,吓至九霄云外。
江纨素猛地回头,紫棠也软了一双腿。
谢序川道:“我不能说,但沅珠你信我,我从不曾背叛你。
“沅珠,我们离开谢家好不好?我不要谢家的东西,什么《耕织图》《沈家染谱》,我们全都不要好不好?
“谢家有了染谱,沈家也有了耕织图,他们就不会在意谢沈这桩婚姻谁娶谁嫁了。”
谢序川哽咽道:“他们要的只是利益罢了,而我,我只想要你。”
他想让沅珠像以前一样,看着他甜甜的笑,也想像以前一样,两个人一盘糕点,支着鱼竿在池塘边一待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