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江知砚这样甚至有些情感冷漠的人说出这些话,他一定是很痛苦的想了很多很多,从过往的那些回忆里一点一滴的推敲自己行为的错漏之处,单单只是想想,夏稚鱼都替江知砚感到悲伤。
怎么会不悲伤呢?江知砚也是她曾经很专注很深情爱过的人,那五年里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尖。
“鱼鱼。”
江知砚握着她的掌心不自觉收紧了些,硬挺下颌紧绷着,如同即将被宣判死刑的焦灼罪犯,
“尤其前段时间里我父母还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母亲告诉我她特意来找了你,就为了告诉你我很糟糕这件事。”
“我很痛苦,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全世界放弃了一样。”
夏稚鱼蓦地沉默下来。
她当然能理解这种感觉,在夏稚鱼小时候,她也常常有相似的痛苦,来自于父母的忽视和冷落太可怕了,更别说江知砚甚至是在被他父母攻击。
江知砚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向她靠近,借着夏稚鱼那一点被扯动的恻隐之心,成功把夏稚鱼拥进怀里,“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灵魂震颤,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忽然暴起,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夏稚鱼身上,她猛地清醒过来。
“不能。”
夏稚鱼挣开他的束缚,毫不犹豫的出口打断江知砚,声调缀着冷意。
男人深邃的眼眸静静落在她身上,即便熬了个通宵,他周身已经萦绕着疏离冷漠的矜贵感,尤其当江知砚垂眸,狭长眼眸淡淡的看向夏稚鱼时,简直连背景板超市都显得变昂贵了。
别人是自带柔光滤镜,江知砚不同,他自带偶像剧男主滤镜。
无论是手工定制的昂贵西装和皮鞋,还是闪烁着昂贵且动人色泽的领带夹,处处都透露着上流社会奢侈富贵的气息。
江知砚真的很有钱,有钱到只要她跟他低个头,别说她家花的那点三瓜两枣了,就算是她老家养着的二狗子都能转身大言不惭的宣称自己是哮天犬,还得有一堆人捧着。
有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它可以让生活变得轻松,更别说跟江知砚这种级别的有钱人在一起了,这直接是开启人生的简易模式。
而且当江知砚这个令人不得不升起仇富心理的英俊潇洒大总裁在她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说什么看在可怜他的份上跟他复合吧,夏稚鱼心头不自觉攀升起对于自己个人魅力的自满。
可就在这一刹那,分手前那段时间撕心裂肺的痛苦感异常警觉的苏醒,如同一记警钟般在她脑海里彻响。
江知砚是很有钱很厉害,可那又怎么样,他不就像是一件绑着毒刺的金镂衣,看着很漂亮,可穿上却扎的皮肤刺痛无比。
好看是好看,但她忍不了这种痛苦。
“知砚,我们不合适”,夏稚鱼推开半步,漂亮杏眼静静的瞧着他,眼底微微泛起些波澜,很快就平息下去,“各种意义上的不合适,你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吗?是因为我觉得我自己的主体性被你泯灭掉了,别人看低我,连你也觉得我不好,我生活的很不快乐。”
“假如我们重新在一起,那我避不可免的还是会回到曾经那个社交圈,再经历那些异常痛苦的过去。”
江知砚握住她的手急急的就想辩解些什么。
夏稚鱼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现在过的很好,我有追求有梦想,苦一点难一点没关系,我活的有价值有意义,我不想再活在你的羽翼下。”
“我听陈越说了,大风时的酒店专车是你安排的,我们在申城吵架时来安慰我的大堂经理和送我去酒店的司机也是你找的。我不能否认你对我的好,但我也不能认可你的这些行为。”
“跟你在一起的五年留给我的教训就是人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我要健全自己的羽翼,我不能总呆在你筛选过的天空里。知砚,就算只是小鱼,它也该有自己选择要不要去跃龙门的权利,而不是被护在漂亮的珊瑚礁里。”
江知砚握着她的手腕越发用力,他心脏一缩一缩的发疼,却又找不到一句替自己辩解的理由,只能艰涩的保证道:
“我不会再做这些不尊重你的事情了。”
夏稚鱼只是笑了笑,神色很温和。
他从这温和笑容里窥见了夏稚鱼压根不在意她这句话的真相,当然不需要在意,只要她不松口跟他复合,她当然就不会受到他的影响。
江知砚再一次体会到这种如浪潮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悔恨夹杂着难过。
第45章
两人沉默着挑选完了剩下的东西, 回到医院时刚好宋越的检查结果出来。
结果不算太糟糕,肿瘤是良性的,排除了宫颈癌,不过也要进行化疗, 院方给的建议是去省会或者北城, 大城市医疗器械更完善,再加上宋越骨折的情况不严重, 完全可以石膏固定之后进行激光治疗。
听到医生说是良性肿瘤时, 夏稚鱼心脏放下来了一半,紧接着线上会诊的北城专家说像夏稚鱼妈妈这种程度的病情, 只要遵医嘱, 在他们医院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多。
听到专家这么说,夏稚鱼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一回,连毛孔都松弛下来, 终于可以顺畅呼吸了。
她当即立断道:“那我们就去北城治。”
一家三口商量了一会,老夏决定他先请假一周陪着宋越转院到北城先治疗, 等夏稚鱼这周处理完法援案子, 她再去接替老夏的工作。
夏稚鱼有些不放心,倒不是不放心老夏,主要是现在就诊很多都是要在手机上操作的, 可老夏平常连手机里的大部分app都弄不明白, 还是个高度近视,这让她怎么放心。
她的意思是他们一家三口直接去北城, 需要她开庭时, 她再飞回川城,两边都不耽误。老夏却觉得这不是在白折腾他家姑娘,他不乐意夏稚鱼跑来跑去, 宋越也是,宁可先留在老家医院都不想麻烦夏稚鱼。
两个人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气的夏稚鱼火气蹭蹭蹭往上窜。
敲门声忽然响起,任钰掀门探进来了半个身子,手上提了个木质大饭盒。
江知砚总算知道了夏稚鱼刚才去超市之前在给谁叮叮咚咚的发消息,他脸色不自觉沉了些。
一进屋子,任钰和江知砚的视线在空气中猛地撞在一起,两两相见如同虎狼相对,都觉得对方异常碍眼。
任钰冷冷撇了眼江知砚,面向夏稚鱼时即可又换上了一副笑模样,“怎么这么大的事你早上那会不直接告诉我,我不就陪你跟阿姨医院了。”
夏稚鱼摆摆手,“哎呀,早上那会太着急了,哪里还顾得上找你,不过——”
这次倒是多亏了江知砚。
剩下的半句话还没说完,病床上的宋越啪的一声打断了她,她招呼着任钰,语气异常热络,“我也没什么大事,哎呀你这个小崽,怎么就穿这么两件衣服,入冬了就穿这么两件也不怕冻到。”
说着还握着任钰的手,细细问了好几句最近工作怎么样呀,忙不忙呀,过段时间放寒假了跟鱼鱼一起出去玩两天呀。
宋越对任钰态度火热到吓了夏稚鱼一跳。
她妈之前确实也喜欢任钰,可是也没喜欢到这份上,看任钰的眼神简直跟看亲儿子似的。
“行了行了妈,你少说两句,别一激动不小心动到腿了,我把床头给你摇起来,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及时告诉我我。”
任钰很有眼色的抢过这个活,一边摇一边问宋越难受不难受,夏稚鱼在小心翼翼的挪开挂着药的杆子,老夏则把任钰带来的粥跟小菜往小桌上放,准备一会抬到宋越病床上。
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景呢。
窗户边的江知砚显得格格不入,他一个人孤独的站在病房角落,僵直的身体仿佛干枯的树干,好像下一秒就会有蘑菇从他昂贵的手工定制皮鞋下顶出来。
他看着任钰动作异常自如的帮戴着手套剥虾仁的夏稚鱼挽起垂落下来的发丝,两个人挤挤挨挨的坐在一块,眼神动作亲密到仿佛能拉丝。
宋越笑眯眯的看着夏稚鱼和任钰,眼里的满意之色多到都要淌出来,就连之前对他格外热络的老夏此刻都异常冷漠。
江知砚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硌在贝壳软肉里的那一粒最多余的砂子,好像他再怎么努力都是在做无用功。
支付宝里是老夏刚刚转给他的三千块钱,备注是辛苦他帮忙联系了北城的医生,他多值钱呀,几个电话就换到了老夏半个月的工资。
足足三千块只为了跟他撇清关系,不欠他的人情。
江知砚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正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行为对于夏稚鱼父母来说有多不可原谅,故而显得此刻他的痛苦越发深重。
他再厉害又能怎样,就算他抢到了江氏,成为了北城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富豪又如何?在夏稚鱼家人眼里他永远都比不上从没对夏稚鱼说过一次狠话的任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