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砚那瓶木质调更重些, 她那瓶水调明显,两个单独闻起来截然不同的香气凑在一起时却自然而然的揉成了一种冷霜轻落雪松上抖抖簌簌的样子。
混着香气的冷风吹起长长的衣摆, 江知砚抬手捻起落在她肩头一片枯叶, “今天真的有点蛮巧的。”
夏稚鱼心跳猛然滞了一瞬,心头涌上些难以言喻的莫名感触,她当然知道江知砚的在说什么巧, 可那点隐约的感慨落掉之后, 只余下满心的不是滋味。
之前在一块上班时为了避嫌,她和江知砚从来都没有用过这种带有清晰情侣印记的东西, 连开车到律所楼下都是她先下车, 江知砚从车库走。
那些从天南地北被他俩带回来的情侣用品全都堆在了不见天日的储藏室里,直到半年前,又被夏稚鱼一股脑丢进了垃圾箱。
只有这瓶香水因为躲在她一堆化妆瓶里幸免于难, 先跟夏稚鱼去了旺错,又回了川城,等夏稚鱼决定回北城从头开始时,这瓶香水也回到了北城。
还真是物是人非。
夏稚鱼忍不住多看了江知砚两眼,他看起来有些落寞和无助,孤零零的站在冷风里,衣摆被风卷起,神色苍白透明。
其实不止是今天,从江知砚拎着礼到她家时,夏稚鱼就开始觉得他有点可怜,可她有什么资格同情江知砚这种资本家呢?她连自己的生活都过狼狈,可怜江知砚这种事说出来岂不是让熟悉的人能笑掉大牙。
有时候夏稚鱼甚至在想江知砚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说话尖锐刺人,那些令人痛苦的控制欲和攻击欲像是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
如果江知砚真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就可以毫无顾虑的讨厌他鄙薄他,可以跟朋友发自内心的吐槽江知砚这种人真该一辈子守着他的工作和事业孤老终死。
可夏稚鱼没想到的是,江知砚居然真的会主动做出改变,他之前劝说夏稚鱼不要放弃自己所热爱行业那些话仿佛还萦绕在夏稚鱼耳边,夏稚鱼能看出来,江知砚当时是实打实的在为她考虑为她担忧。
这让她困惑又无措。
“还行,不算太冷”,夏稚鱼有些不自在的敛下眉眼,她本来想直接打个车回家,助理刚才给她发消息说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问夏稚鱼用不用她等她一会,鬼使神差下,夏稚鱼拒绝了。
空气蓦然又静了下来。
路沿上铺着的枣红色地砖褪色后呈现出原本的颜色,夏稚鱼眼神不自觉往前挪了两寸,江知砚穿的亮面皮鞋落在她眼底。
这双鞋还是她之前帮他挑的。
她不喜欢江知砚鞋柜里永远死气沉沉的磨砂面手工皮鞋,趁着跟他逛商场时特意挑了几双亮面的皮鞋,她当时想再古板的男人穿着这种鞋都会显得闷骚。
事实看来的确如此。
夏稚鱼脑子一抽,还没来得及想想话就先出了口,“你呢?你冷不冷,大冬天的只穿个薄西装,小心冻发烧了。”
江知砚身体素质其实不错,但有点易过敏,每逢季节交替时就容易感冒发烧支气管炎一体化战略,说严重其实也不严重,就是看着唬人。
尤其是江知砚这种不常生病的,一病起来就显得似乎格外严重,夏稚鱼见识过一次,之后的五年里一降温夏稚鱼就跟防贼一样盯着江知砚穿厚衣服。
“没关系”,江知砚唇角噙着浅浅笑意,骨节分明的指尖忽然抬起帮夏稚鱼捋平了皱起的外套,“这件西装很好看,不是吗?”
“这都什么季节了,怎么开始讲究好看不好看了,保暖最重要诶。”
“好看更重要”,江知砚直勾勾盯着夏稚鱼眼眸,低声道:“穿的好看才能钓到鱼。”
勾引的味道浓郁,像是山间的男狐狸精偷偷溜下了山,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漫不经心的蛊惑。
夏稚鱼不想承认自己也被蛊到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竭力假装自然的转移话题道: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这迈巴赫得有24小时紧急救援的吧。”
“对,我已经跟他们说了,那边说很快就来把车拖走,再给我把备用车送过来,你能陪我这等一会吗?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车里。”
江知砚语气平和,夏稚鱼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么一点可怜的示弱意味。
她知道江知砚有幽闭空间恐惧的问题,对外叱咤风云的江总晚上睡觉时不敢关灯也不敢关门。
或许是因为他在她迷茫时的劝告,或许是因为他只是因为一点猜测就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夏稚鱼想她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触的。
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感。
看,谁让你之前那么刻薄那么恶毒那么嚣张,现在遭报应了吧,哈哈。
每个人心底都有那么点不足挂齿的小阴暗面,可不知怎么的,站在江知砚面前时,夏稚鱼意识到自己心底那点小九九竟显得有几分心虚。
于是还不等大脑思索片刻,她下意识回答道:“大概要多久?”
话下之意不言则明。
江知砚看向夏稚鱼的眼神里蕴上了点笑意,他温柔的看着夏稚鱼,久违的感到了些许被她全心全意注视着时的幸福感。
“很快,应该就半个小时不到。”
要是每天都能被夏稚鱼这样看着就好了,他愿意天天用自己的车挡在朱吉面前。
江知砚近乎有些贪婪的注视着夏稚鱼略微有几分不自在的神色,
“那去车上等吧,虽然不能开,但至少有空调,你可不能生病,阿姨还等着你照顾呢。”
夏稚鱼果然不说什么了。
车上暖风热乎乎的扑面而来,江知砚从中控台拿出个矮胖的保温杯递给她,“喝点解酒汤。”
还没等夏稚鱼拒绝的话说出口,江知砚直接替她拧开了杯子,浅浅酸甜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没用蜂蜜,我自己熬的汤,陈皮和雪梨还有糯米一起熬的,不甜。”
胃里也适时翻江倒海的沸腾了起来,总不好跟自己的身体作对,她还得健健康康的去照顾她妈妈呢,夏稚鱼道了声谢,接过杯子一口一口啜饮。
江知砚在做饭炖汤这方面还是有点天分的,夏稚鱼不知不觉的喝完了大半杯甜汤,胃里舒服多了。
“这里”,江知砚点了点自己唇角示意夏稚鱼,“吃到嘴角了。”
夏稚鱼脸上一下子就窜上热气,她连忙放下杯子,手忙脚乱的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纸巾。
浓郁的雪松香气忽然迎面扑来,夏稚鱼后背一僵,江知砚从主驾俯身抬手,指尖异常轻柔的拂过她唇侧,声调更是波澜不惊,
“好了,干净了。”
随后夏稚鱼眼睁睁看着江知砚动作自然的咬掉指尖那粒白生生的小米粒,眼底沉静的望着她。
该如何形容呢?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流倜傥,仿佛就连清浅的呼吸声和淡淡望过来的眼神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夏稚鱼听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她喉头无意识滚了滚,肾上腺素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心跳一下又一下剧烈撞击着心房。
暖风里涨满甜香,和清透雪松香融在一起,混成了某种迷惑神经的毒素,视线交错在一起,夏稚鱼清楚的从江知砚眼底看到某种期许,男人高大的身躯逼近,近的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像交错凌乱的鼓点,咚咚咚的交错响起,鼻间满是雪松低调却强势侵占每一寸的清浅香气。
神经乱做一团,夏稚鱼下意识拽紧手里的包带,呼吸滞住,后腰隐隐发软。
期许混着渴求,一帧帧描摹着她的精巧的下颌、眉眼、最终落在刚刚被他捻走那粒米的唇角上。
江知砚微笑着拨开垂在她额角那绺长发挽在耳后,语调低沉微哑,“怎么这么不小心,头发都快要掉到碗里了。”
他鼻尖有颗小小的痣,轻轻落在夏稚鱼眼前,随着他俯下身子的动作,微敞的衣襟下饱满的胸肌一晃而过。
“啊,哦哦没事”,夏稚鱼猛然才醒悟过来,脸上烫的能煎鸡蛋,她用力往后一缩,后背紧紧贴在真皮坐垫椅背上,“说起来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我可能得——”
“这么急的工作吗?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雇我,我很闲。”
“——还不要钱,也很能干。”
他补充道,尾音微微压低了些,腔调满是诱惑。
江知砚侧首松松靠着抵在方向盘的手肘上,神色松弛的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那点香气像是若即若离似的勾着夏稚鱼,惹的她心头无端燃上几分火气,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一口咬到江知砚嘴唇上。
“好吧,其实没有很巧”,江知砚唇角翘起,没头没尾的说,“其实回北城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用这瓶香水,就为了假装偶然。”
第49章
“我给四爷捐的香火钱也不算白费了。”
落叶被风卷起, 啪嗒啪嗒的间隔着敲在车窗上,深色车窗里不知何时凝结上一层雾蒙蒙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