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很好,因为是去运动,江知砚也没用发蜡把头发梳起,柔软额发垂落在前额,他少见的穿了件白色运动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紧实的肌肉,戴上白色运动帽后显得小了好几岁。
夕阳像是打翻了的茄汁罐头洒遍整个天幕,空气里蕴着几分燥意。
江知砚站在她身后,带着她的手臂帮她感受发力角度,男人散发着热气的胸膛贴在夏稚鱼身后,隔着衣衫仿佛都烫到了夏稚鱼的肌肤。
他俩当时已经在一起了两周多时间,但还没发生什么比较密切的身体接触,而且夏稚鱼过往的人生的经历里也没跟男人这么近距离过。
尤其这还是她喜欢的男人。
夏稚鱼当时紧张到甚至有点握不稳球杆。
“想象身体是你的中心轴,后背挺直,肩膀旋转,左胳膊也要伸直,对,就是这样。”
江知砚身上浅浅的烟草香混着青草的气息萦绕在夏稚鱼周身,整个包围了她,他时不时伸手调整她手臂和腰背位置,偶尔间的肌肤相触和交错一瞬的眼神如同过电般在身体里流窜。
同样的短发垂落和白衬衫,却引来截然不同的想法,夏稚鱼沉默着握住球杆,一遍又一遍的在模拟场地上挥杆练习。
瞄准、对准、上杆、下杆。
明明知道打球时最忌走神。
可那些曾经的回忆和方新乐份话却在她脑海里交错汇合。
相恋时爱人做什么都惹人遐想的,不爱时的对方只会像狡辩和欲盖弥彰。
夏稚鱼低头看球,手腕迅速发力下压球杆,用力汇出,仿佛这样就可以连着脑海里纷乱的思想一起丢出去似的。
周五下午这个点来打球的还不少,等夏稚鱼跟球童走进洒满暖橙夕阳的果岭时,正看到穿着白色球衣的江知砚挥杆正中一球。
很脆的一声击球响。
他收起球杆,下场,摘掉帽子擦汗,随意抬手把短发往后撩,高尔夫被称作绅士的运动最大的原因就是它不容易出汗,可江知砚白色球衣后背隐隐透出水痕,热烈日光映在他被汗濡湿的短发上,镀上层温暖的棕色。
“这位客人今天已经打了一下午,还成功一杆进洞了,这可是我们场地这两个月来第一次一杆进洞,可惜小姐您来的晚,要不然也能赶上刚才的庆祝活动呢。”
一杆进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因为一杆进洞被认为是花光了所有运气,需要散尽千金还运来,进球人不但要单独给球童大红包,还得给在场所有人发红包,包括负责球场工作人员和来打球的人。
提到这个话题,球童眼含艳羡的看了眼江知砚身边的球童,“听说那位客人给他球童包了一万的红包呢,好大气。”
如果大一杆进洞的不是她刚刚找工作上的理由拒绝约饭的前男友,夏稚鱼可能真的会可惜一下自己没沾到喜气。
江知砚扭头,正对上夏稚鱼略显尴尬的眼神。
眨眼间的功夫夏稚鱼脑海里却冒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找什么借口呢?要不然说原本的应酬机会被临时推后到了明天,但怎么狡辩她还提前约了高尔夫球场呢?
江知砚怎么还不笑,有这么生气吗?不就是她找借口不跟他吃饭,他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反省一下她为何不想跟他吃饭?
还没等夏稚鱼头脑风暴完要不要跟江知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打招呼时,阳光下高大俊美的男人冲她勾唇微笑,眼底含着惊喜,
“真好,我差点都要以为我今天见不到你了。”
夏稚鱼听到自己心脏可耻的心动了一瞬。
不过好在江知砚只是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没问她为什么,也没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看起来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像是丝毫不在意那顿饭一样。
心头那点对江知砚的不满混上了点酸涩。
夏稚鱼是道德感很高的人,如果江知砚有些不高兴的质问她,她道歉后反而会舒服一点,可江知砚没问,甚至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不满。
他把自己主动置于低位的表现反而让夏稚鱼感到愧疚,像是她在仗着江知砚喜欢她而胡作非为一样,有一种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的不适感。
心里揣着事,打球都打的不尽兴,夏稚鱼勉强打了一个多小时就收拾东西离开。
冲完澡换好衣服从休息室出来,门廊外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啦啦往下淌,刚刚还艳红一片的天际这会被黑压压的云层彻底覆盖,看样子这雨不像是一时半会能停的。
八月的天气娃娃的脸,夏稚鱼是一时兴起背着包就从工作室来了,因为工作室离这个球场也不算远,夏稚鱼也没开车,谁能想到突然下雨了呢。
她连一把伞都没有,家里还有只嗷嗷待哺的小狗等她回家做狗饭呢。
夏稚鱼急匆匆就往前厅走,想问问球场的接驳车能不能送她到门口方便她打车。
她一边走一边点开打车软件试图先抢占先机,输入地址时却不慎一脑门撞上了人,她走的急,手机没拿稳直接掉了下来。
夏稚鱼还没反应过来,道歉的话脱口而出,“不好意思,是我没——”
“小心手机。”
低沉的熟悉男声蕴着笑意在耳边响起,仰头看到江知砚时夏稚鱼还有些错愕,
“你不是早都结束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因为天气预报说一小时后有雨。”
男人眼神笑吟吟的望向她。
江知砚已经换了身衣服,原本的白色运动衫换成了休闲西装,衬衫顶上的两颗扣子没系,耳边发梢还带着些许凝结的潮气,显出些漫不经心的松弛感。
清浅的雪松香随着他递手机的动作荡了一瞬,波浪般在空气里摇曳。
往停车场走时,夏稚鱼还是没忍住问,“所以你这是专门在等我?”
“对”,江知砚大大方方点头。
夏稚鱼语气染上几分狐疑,“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开车?”
“我不知道呀”,江知砚把伞又往她这边侧了侧,豆大的雨点子砸在伞面上劈啪作响。
“我只是害怕你没带伞,或者没开车。”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要在这里等你。”
第60章
“瞧你这话说的, 怎么听起来还怪深情的。”
夏稚鱼笑了,漫不经心道:“好像说的是我这四年专门避开你一样。”
她语气轻巧,腔调里却透出些冷意。
可江知砚原本透着冷意的眉眼像是融化的冰川似的松弛下来,大大方方承认道:“是我在刻意避开你。”
态度坦然到夏稚鱼忍不住惊异的瞧了他一眼。
“刚分开那两年你在一边读书一边工作, 爱情会碍事, 前年去年是你上升期,你没空恋爱。”
“我想, 如果我没什么用处的话, 或许不打扰你才是我最好的作用。”
“那如果我要是没能变厉害呢?”
“这件事比明天美国就会一口气还清所有外债的概率还低。”
江知砚又道:“你聪明努力上进还能抓住机遇,成功当然会眷恋你。”
言辞沉静平和, 显得异常真诚。
夏稚鱼颇为新奇的瞧了眼江知砚, “你现在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会讲话了,这几年经历不少哦。”
她语气里含着笑意,话脱口而出时也没细想, 只是单纯调侃而已。
可江知砚忽然偏头静静瞧了她一眼,镜片下的眼神很淡, 却像是砸在车窗外的天气似的泛着潮湿冷意。
他不高兴的时候很明显,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微紧,还不接她话茬。
话题是他挑起来的, 晾着她的也是他, 怪莫名其妙的。
夏稚鱼有些不爽,索性也不说话, 脸一歪, 盯着车窗外由点点雨滴汇成长线的蜿蜒图画发呆。
车厢里蓦然静了下来,夏稚鱼看左面,江知砚盯着前路, 像是被隔离在两个空间,只余下耳边相同的清脆雨声。
雨滴子沿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汇成一条无穷无尽的溪流,车子拐了个弯路过夏稚鱼的研究生院校,学校门口尽是撑着伞等着打车进市中心的小情侣。
跟当年的夏稚鱼一模一样,满心满意盼着周末回家。
她跟江知砚的家。
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冒出许多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夏稚鱼怔忪片刻,眼神往江知砚那边投了过去。
许是开车开累了,他趁着红绿灯间隙,单手摘下细边眼镜后捏了捏眉心,侧颜棱角分明,英俊冷淡的神色里染上些微不可见的低落。
“没有。”
突兀男声在车厢里响起,夏稚鱼猛然从回忆里被抽身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江知砚在说什么,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没有除了你之外的其他经历,以前是,现在还是。”
江知砚解释的声音很轻,他喉头微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稚鱼竟然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些不明显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