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没说话,沉默看着他。
木布伊凡挣扎了下,试图爬起,后背忽然被一只大脚踩住,压着他的脊背,令他重新趴回地上。
“老实点!”毛竖行喝道。
“告诉我!”木布伊凡抬头冲沈冽叫道,“是谁?谁背叛了我?”
沈冽这时缓步上前,到他跟前后单膝蹲下,伸手抓住了他的头皮。
沈冽没用多少力,将木布伊凡这张不年轻了的脸扬起。
他的黑眸像是一把冰冷的锋刃,看着木布伊凡,缓缓道:“你说你不问世事六七年,无人在意你,也就是说,她不可能在这六七年中见过你。”
“你在说什么?”
“你身边没有眼睛。”沈冽语声忽然变重,手里的力气也是。
头皮刹那绷紧,痛得木布伊凡龇牙。
沈冽压着自己狂烈的杀意,一字一顿道:“没有人背叛你,她之所以一眼认出你,可能,她是在六七年前见得你。”
木布伊凡觉得自己的头皮要被剥离头骨,耳边全是紧绷滋啦的声音,一开始尚能忍耐,濒临极限后,他的身体剧烈开始挣扎,高叫着要沈冽松手。
“你说得她,是阿梨?那时她才多大?!”
因为那时,她还不是阿梨。
思及她身上受过得极刑,沈冽便感觉有一头狂暴的猛兽在他心里嘶吼怒喊,想要嗜血,想要将这些人全部撕咬生吞掉!
他用尽所有力气克制这股狂怒,松开手掌。
已经痛至崩溃的木布伊凡终于得到解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抽搐。
沈冽起身,垂眸看着他:“看得出,你非常厌恶背叛。”
木布伊凡冷笑:“莫非你喜欢?”
“那,让你当个背叛者,你觉得如何?”
木布伊凡一凛,立即道:“你是什么意思?”
“严格来说,并不算是背叛者,”沈冽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语调,冷如冰霜,“背叛者多少有一份自己的主见,而你,只能当一枚任人搓圆揉捏的棋子。你所搅动得风云,会成一把利刃,刺入你们北元皇帝的心脏。”
说完,沈冽看向叶正:“将他的手筋脚筋挑了,舌头割了。”
“是!”叶正应声。
木布伊凡瞪大眼睛,局促慌张道:“沈冽!你若是好汉,你给我一个痛快,让我死!!”
沈冽转身离开,背影倾长,再没给他一个眼神。
“沈冽!!沈冽!!!”
木布伊凡也算是个沉默寡言,果敢决断的领头人,但这一刻,当年的威风凛凛全没了,烟消云散。
同态的痛意施加到自己身上,才知可怕。
“沈冽!!!!”他用尽所有力气嘶吼出这个名字,脸颊骤然被人捏住。
所有壮汉都上前过来拖起他,他的嘴巴被人强迫张开,无法合上。
一个壮汉抽出一把利刃,并来扯他的舌头。
“沈冽!!”木布伊凡口齿不清地怒吼,随即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沈冽二字,成为了他此生最后喊出来得名字。
同一时间,准备吹灯上床睡觉的曹易钧看向窗扇。
窗扇虽被合上,他的目光却好像能望出去。
“行事倒是半点不低调,”曹易钧冷冷道,“果然是会在街上砍掉自己亲舅舅手指的人。”
想到他们今夜的行动,那几个被追着跑得人口中说得都是北元话,曹易钧的神情变严肃。
一直都知道北元派了许多暗探过来,却是怎么被阿梨和沈冽找到的?
他就一个都没捉到过。
不想了。
“呼。”曹易钧吹灭桌上的灯。
第1466章 含情动心
“好臭啊。”
“他尿裤子了吧。”
“小孩子别看,去去。”
“这人是谁呀?”
“看着几分眼熟,不过想不起来。”
“不会是昨天晚上惨叫的那个吧?”
“昨天晚上好像还有抓人的。”
“对对对!肯定是!”
……
天还没亮,客栈门前围来的人越来越多,指着地上躺着得男子指指点点。
男子身上有一封很厚的信,但谁也不敢上前去拿。
直到客栈的掌柜被伙计叫来,拾起信后一看,大吃一惊,忙收起信在伙计耳边嘀咕嘀咕。
伙计应声,转身朝楼上跑。
周围街坊纷纷问掌柜是怎么回事,掌柜反问他们,可有人去报官了。
“我们去报官干什么,这不是你的事吗?”
“就是,这人谁啊,怎么哪不扔,扔你们门口呢?”
没报官就好,省了不少麻烦。
掌柜叫道:“瞎起哄!走走走,都走,没你们什么事情!”
他转头又吩咐几个伙计,把地上躺着的从后门抬进去。
掌柜回大堂上楼,最先跑上来得伙计被几个壮汉拦住,壮汉们的面孔一个个都不好惹,正在问伙计要干什么。
掌柜赶忙过去,正巧,伙计和壮汉们后边的房门被人打开。
曹易钧睡得并不好,眼眶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身上仍着寝衣,皱眉看着门口的人:“何事?”
掌柜的抢先一步,将客栈楼下发生的事道出,而后双手呈上信:“这信上署名,是晏,晏军统帅。”
曹易钧一凛,立即接来,边拆边转身进屋。
掌柜的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一看就知非寻常人,他不敢多嘴问,准备带着伙计离开:“如果没什么事,小的就先告退了,不过那人,小人已先令人抬去了后院……”
曹易钧一目十行,迅速将信看完,暗自大惊,他闻言掉头看向一名手下:“林竹,你随他去,将那人看好,我即刻就来。”
“是!”
曹易钧迅速步入屏风后换衣,回来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噜咕噜一顿漱口,吐掉便下楼。
在他去见木布伊凡的同时,夏昭衣和沈冽的骏马停在了筠州西南的十里亭。
詹宁叶正等人早早停下,和他们隔着十步远。年轻男女的背影在马上挺拔高挑,在烟雨晨风中并肩成画。
“就这了,”夏昭衣朗朗一笑,侧眸看着沈冽,“我们一西一南,就此分道吧。”
沈冽深深看着她,眸底隐着不舍与眷恋:“我尽快去找你。”
“嗯,我等你。”
“路途遥远,能休息就休息,不要只顾赶路。”
夏昭衣莞尔,晨光下的面容白皙清透:“好。”
沈冽心中还有千言万语想吐,最终没再说什么,论长途跋涉,她早早便是风雨中来去的。
沈冽很轻地道:“一路顺风。”
“你也珍重,我走啦。”
“嗯。”
夏昭衣一拉缰绳,双脚轻踢马腹,不过往前没几步,她忍不住停下,回眸又看他。
她依然是潇洒轻盈的,跟从前并没有区别,只是朝沈冽望去的眼神,她再也藏不住那份透亮。含着情,动着心,没有黏腻纠缠,娇羞欲滴,她的眼睛清湛明堂,从容大方。但任谁来看,都知她意中人是谁,是一往无前的笃定和明光。
沈冽冲她一笑,清逸俊朗,冷峻轮廓因笑容而柔和。
夏昭衣也弯唇,笑靥灿烂,她转回身去,扬鞭策马,再不回头:“驾!”
詹宁和史国新立即驱马跟上,从沈冽身边经过时,二人一抱拳:“沈将军告辞!”
“再会。”沈冽说道。
待人影皆消失在长道尽头,沈冽才眷眷不舍地收回视线,带领手下转身奔向南道。
日头越来越高,随着云海散去,太阳开始炙烤大地。
强烈的阳光让吕无为睁开眼睛,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太阳,臂膀被拉扯,传来剧痛。
“嘶——”吕无为发出很轻地倒吸声。
林五妹手里捧着野果,从山道上过来,听到动静,林五妹加快脚步。
进洞后,她将手里的野果放下,伸手扶起吕无为:“先生。”
“好痛!”吕无为抬头看她,“联系上陈勉他们了吗?”
“已经托人去送信了,说是远房的大姑舅,送到后会给银二两。”
“希望能联系上,”吕无为哑声道,“不知木布伊凡那边情况如何了。”
林五妹皱眉,很轻地道:“恐怕凶多吉少。”
那晚他们一发现不对,就立即跑了,那些军队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那些北元人吸引了过去。
林五妹将吕无为放平靠好,从腰间取下水袋:“先生,你莫要大动,好好休息,我今日想办法去弄些药草来。”
吕无为脸上都是冷汗,痛得牙齿在打颤:“我需要去腐生肌的药膏,附近可有城镇?”
“我稍后下山去看看。”
“不用稍后,你现在就去。”
“那,先生饿了的话,记得吃这些果子。还有水,我把水袋放在这。”
吕无为虚弱点头,清癯面庞因为忍了几日的痛,像是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