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沈谙低斥。
“我是从如山观过来的,”沈冽淡淡道,“你真有本事啊,那些人找了那么久的乔氏,竟被你找到了,还藏在了云梁。”
沈谙面色微凝:“你忽然到云梁,是因为查到了这些人的踪迹?”
“不是。”
“那么,你如何得知如山观的?又如何忽然到云梁?”
“沈谙,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沈冽冷笑,“我已入局乱世,要对付我的人如过江之鲫,我岂会不顾二老?我的人一直就在云梁,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罢了。”
梁俊这时往后边看了眼,很轻地对沈冽道:“将军,刘已见和叶正回来了。”
沈冽也望去,刘已见和叶正骑在马上,后边的士兵押着廖吉才和他的同乡,那辆满载金银珠宝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沈谙在香雪苑中,望不到外边情形,他长眉轻皱,隐约有不好之感。
廖吉才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辨方位。
随着被押解过来,他鼻下渐渐闻到香雪苑的花香和药香。
廖吉才抬起头望了圈周围,忽然大声叫道:“少爷!少爷,救命啊!”
沈冽唇角讥讽:“沈谙,你养得狗,我给你牵回来了。”
“何必辱没了狗呢,”沈谙微笑,“你放在心尖上的那位阿梨姑娘,在衡香可是养了条可爱肥美的小狗呢。”
“肥美?”沈冽黑眸轻眯,“怎么,它是你的食物?”
沈谙笑道:“若能长生,人也可食。”
沈冽没说话,半晌,缓缓道:“恶心。”
刘己见和叶正后面的士兵将廖吉才和他的同乡押来摔在地上:“跪下!”
廖吉才抬起头,发现沈谙的轮椅竟就在门口,他连连哀求:“少爷,我错了,少爷,我不应当杀了立安,饶命啊,少爷!”
“与我无关,”沈谙温柔地看着他,“廖吉才,我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们不是我的人,他们是崔氏的人。”
廖吉才愣怔了下,随即转向沈冽,哭道:“二少爷,我错了,一切都是大少爷指使我的!没有大少爷的吩咐,小人怎么敢去对付老夫人!二少爷,小人就是一条狗,真正的坏人不是小人啊!”
刘己见叫道:“将军,这厮实在令人作呕!不如当场砍了吧!”
廖吉才吓得屁滚尿流:“不要啊,不要!二少爷,饶命啊!”
沈冽多一眼都不想看他,收回视线道:“将他带去交给我祖母,由我祖母处置。”
“是!”
廖吉才和他的老乡被重新抓起带走,沈谙听着他的声音远去,笑道:“那么我呢,知彦,你要如何对付我?”
沈冽黑眸冰冷,眸底极深,像翻涌着巨大的情绪。
“廖吉才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主使,”沈谙的声音愉快轻松,“我想要你的祖父祖母死掉,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他们了。”
“你的祖父,现在被我气得偏瘫了,在床上口水滥流,手脚都动不了了。你来得晚了几天,就在前日,我刚将他身边伺候着的老奴才全部发卖了,听说,这位祖父好像屎尿都拉在了床铺上,没人给他收拾呢。”
“你的祖母,身体倒是比我所想得要硬朗,她身旁这些伺候的老嬷嬷都是她陪嫁带过来的,啧,真是忠心耿耿啊。若立安没死,他在老了之后,大约也能这么忠心的。”
沈冽冷冷道:“那么,你觉得柔姑能做到么?”
“柔姑?”沈谙笑了,“她知道我活着之后,曾想过来找我。”
“你没要?”
“为何要要?弃子,不用。”
“弃子?”沈冽冷笑,“当时你假死离开时,我也在,我也是弃子?”
“知彦,”沈谙轻叹,“你是我弟。”
“可你不再是我的兄长,”沈冽黑眸变淡漠,“我与沈双城已一刀两断,今后与你,也是。”
沈谙深深看着他,眼睛晦涩不明,忽然,沈谙又笑了:“知彦,你是在保护我吗?你入局乱世,我这位兄长也将成你软肋,所以,你与我一刀两断,是在保护我吧。”
“我与醉鹿郭家一刀两断,是在保护郭家吗?”
说着,沈冽拉扯缰绳,龙鹰仰首,专注以待主人的发号。
沈冽低眸看着沈谙:“祖父祖母仍在世,沈府家产仍是他们的,沈双城无权侵占。即日起,你和沈双城必须离开沈府。如山观那些丹药若真对你身体有用,那么那些炉火便不会熄,所用药材,沈府仍可提供,但也仅此而已。城南有座小庄子,当年施盈盈便是在那生下你,正好,你恋母情深,沈双城也对施盈盈眷眷不忘,你二人便就此搬去吧。若不想住,那你们就流落街头。”
“逆子!!”沈双城的声音骤然暴喝,“你要谁流落街头?!”
梁俊等人转过头去,沈双城大步走来,神情愤怒,身后跟着二三十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手里皆拿着兵器。
沈冽没有朝他看去,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沈谙。
沈谙脸上的笑容已维持不住,他抓着轮椅扶手,手指攥得很紧,指骨分明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下马!”沈双城停下,“逆子,下来!”
梁俊看着他,扬声道:“来者何人?”
“你又是何人?”沈双城叫道,“这是我沈府,尔等骑马闯入,是何道理?”
“你的沈府?”梁俊哈哈笑了,“沈老太爷和老夫人都还活着呢,这沈府,他们交给你了吗?”
“将此人拿下!”沈双城怒道。
他身后的手下们还未动手,这边的铁骑们迅速驱马,长枪纷纷出手,刺挡在梁俊跟前。
一个队正怒喝:“谁敢擅动!”
沈冽冷冷地看着沈谙,终于转头,朝立在不远处的沈双城看去。
沈双城容貌一绝,且沈家的富贵让他养尊处优,哪怕四十多快五十了,他看着仍像三十出头。
第1519章 决裂
见沈冽望来,沈双城伸手指去:“逆子,下马!滚下来!”
沈冽打转马头走来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双城:“你只有一个儿子,他正在轮椅上坐着。现在我给你们父子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能收拾多少是多少,收拾好了,你们便滚出沈府。”
沈双城瞪大双眼:“沈冽!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沈府几时轮到你做主?”
沈冽寒声道:“也轮不到你做主。”
梁俊适时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沈双城握紧拳头,忽然侧身,自身后亲随的刀鞘中抽出大刀,另一只手去抓离他最近的三步外的一柄长枪。
那名士兵猝不及防,直接被沈双城的力道拖下马。
沈双城夺下长枪后探身逼去,手里的大刀朝着这名士兵砍下,另外一杆长枪骤然横档而来,刀枪相撞,声音铮鸣,沈双城的虎口一痛,被震得发麻。
他转身怒瞪向沈冽。
沈冽面色冷峻,双眸清湛凌厉,不掩杀意。
梁俊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站在地上的沈冽背影,完全傻眼。
方才沈冽身手极快,梁俊都没看清他是如何下去的,只觉一道人影过耳,沈冽已下马夺枪再挡刀,一气呵成。
沈双城冷然一笑,“砰”地一声,扔掉手里的大刀,那柄夺下来的长枪被他换到右手,他利落一转,随即身如箭矢出弦,猛然朝沈冽冲去。
沈冽速度更快,立即迎去。
两旁的铁骑们驱马迅速后退。
随沈双城而来的手下们也最快时间避开。
在极短的时间里,两杆长枪凶张怒极,大开大合,皆是进攻之态,交击声如锣鼓在鸣。
因出招太快,长枪破空时,那锋芒似能在月色下留下一道道饱满弧线。
但很快,双方硬碰硬的进攻形态便发生改变,沈双城开始以守为攻了。
这些年他不曾荒废过练剑与练枪,可到底年岁不如正二十出头的沈冽,如此短时间内的高强度力量和技巧的碰撞,让他的体力消耗得极快。
而他的对手,他的亲儿子,出枪非但没有半点放慢,反而越来越凶。
沈双城在招架了十来招后一直没能瞅准机会回击,甚至完全陷入被动,被沈冽带入节奏,脱身不得。
沈双城心中极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年轻时候的自己,都比不上如今的沈冽。
沈冽的体力和韧性强大的可怕,还有一点令沈双城惊诧,便是沈冽骨子里的凶悍,与他冷峻清傲的外表截然不同,他骨子里在渴战,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张狂。
好,好得很,这果然是那个年少时敢一骑快马带着女童穿过蔽空旌旗,去闯千军万马,跑到皇帝跟前叫嚣的人该有的模样!
可惜,他是郭晗月的儿子,是郭家的种!
沈双城眼眸一狠,抬手格挡掉沈冽横来的长枪。
想到郭家,他便怒血沸腾,手里的长枪宛若又注入了强大的力量,继续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