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的伤员自行进来,走不动的被人抬入。
庆吉关的军医们在旁当帮手,虽然他们年岁要大过少女好几十,但无人敢轻视她,离岭的名号实在太响亮。
沈冽也在她身旁站着。
少女做事时很认真,沈冽喜欢安静地看着她的眉眼,还有她利落干净的手法。
尤其是将银针打入穴位时,精妙利落,毫无停滞,看着赏心悦目又解压。
军医们的一声声夸赞,把他也夸得心花怒放。
又一个伤员抬入进来,小腹上鼓着一个包。
夏昭衣按压了几下,看向詹宁:“拿我那套刀具来。”
几个军医们一下神情各异。
木匣就在一旁,詹宁几步就抱回来。
夏昭衣使了个眼神,詹宁点头,将一瓶药水倒在巾帕上,塞入伤员的嘴里。
伤员昏昏沉沉,没多久就晕死过去。
夏昭衣用特制的药水在伤员小腹外擦拭,而后直接下刀子。
血水和黄色的液体顺序从伤口处流出。
好几个军医将头别开。
沈冽浓眉微凝,朝少女的脸看去。
她一脸寻常,手里的动作非常快,一面擦拭掉新流出来的鲜血,一面趁着这空隙快速动刀。
詹宁配合熟练,在旁拧开药水,倒在干净的新纱布上。
只要少女手里的布没法再用,便迅速将新的递去。
在交替过程中,少女偶尔会腾出手,迅速去把伤者的脉搏。
“脏腑的病比外伤要难得多,”夏昭衣忽然很轻地道,“他活不久了,我能做得,是保他多活一年是一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低着头。
但沈冽莫名笃信,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果然,下一刻,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冲他淡淡弯唇,笑容很轻,透着些许无奈。
沈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间变得柔软。
而后,他深深为她骄傲,并欣慰快乐。
凡手握兵权者,时日越长,越变得铁石心肠,许多次,他也有这种感觉。
但真好,她没有。
没有因为见惯生死,或亲手筑成过千万生杀,而对生命麻木。
沈冽认真道:“便是多活一日,都是在与天博弈。能活一时,就胜天一时,全当是赢。”
夏昭衣倏然一笑:“你说得对。”
程解世这时从外进来,努力冲沈冽挤眉弄眼。
沈冽看去一眼,对夏昭衣道:“阿梨,我出去下。”
夏昭衣看了看程解世,道:“若有什么紧急军情,不必让我知道,你去周全。”
沈冽点头:“好。”
沈冽走后,詹宁担忧:“二小姐,该不会是猎鹰营出事了吧。”
“猎鹰营的路线,出不了事。”
“可万一呢,如果有什么意外呢?”
夏昭衣手里的动作没有变慢,低头沉声道:“如果真的有这个意外,那么意外已发生,我们无力再去改变。至于善后,我去处理,或沈冽去处理,都一样。”
第1583章 阿梨将军的女兵
在一个姓刘的校尉的带领下,沈冽和程解世翟金生他们攀上庆吉关最高处的敌台。
风雪灌喉,干燥如撕裂,迎着大风,刘校尉伸手朝远处指去:“沈将军,在那!”
霜雪尘埃让视野受阻,在天的尽头,一支大军正在赶来。
时而明朗,时而被风雪吞没。
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不可能是庆吉关的兵。
不少斥候已经离开庆吉关,正朝那个方向赶去。
刘校尉道:“我们汉人的兵马很少会在关外走动,就算走动,也会提前给要经过的关口报备送信!”
翟金生道:“所以这些兵马,不是我们的人。”
刘校尉点头:“绝对不是!”
沈冽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天边,沉声道:“最少有三万人。”
翟金生看向校尉:“三万,多还是不多?”
这不是蠢问题,而是他刚到庆吉关,不知道庆吉关的守备情况到底如何。
以及,还要结合当下的天气。
当下的天气未必就对攻城一方有害,也不一定就有利于守城兵。
刘校尉忐忑道:“多!将军午前离开的,大多数兵力都被将军带走了。若放平时,我们这几千人在那三万人跟前都不够看,可是现在……”
翟金生身侧一名晏军副将道:“真是凑巧给他们碰上了,孙将军才带人走了,他们就来了三万兵马。若是没带人走,这三万人不是被要我们晏军吊着打吗?”
另外一个副将有些急:“如今说这些没用,眼前该如何应对,刘校尉,庆吉关目前还剩多少兵力,一共多少人?”
刘校尉感到窒息:“庆吉关目前不足八百……其中过半都是伤员。”
庆吉关和振武营,原先加在一起的人数也不过五千。
八百人其实不少了,但是面对三万人,这个差距实在太大。
沈冽道:“已经派人去追孙将军了吧。”
“嗯!但是按照来回距离,还有天黑下来的路况,等孙将军他们回来,至少也得三个时辰后了……而这些兵马……”
刘校尉看向天边。
翟金生估算了下:“按照距离,他们也得一个时辰才能过来,也就是说,我们得拖住他们至少两个时辰。”
刘校尉点头:“对。”
八百人,过半都是伤员,庆吉关现在能用的兵力,连四百都不到。
这个数字差距,让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的晏军将士们感到绝望。
一个副将看向沈冽:“将军,不然我们先撤退吧。就让他们暂时拿下庆吉关,等孙将军带兵马回来,我们再打回来就是。”
翟金生也觉得可行:“不争一时之气,少爷,我们没必要在此坐无畏消耗。”
沈冽道:“你们能确定,那些人不是经过,而就是来打庆吉关的吗?如果只是虚晃一枪,但是庆吉关内的守军却跑得一个不剩,不觉得可笑么。”
众人一愣,皆无言。
“刘校尉,”沈冽转过身去,“你立即去集合能用的人手过来,趁还有一个时辰,先在外面的雪地上设陷。”
“是!我这就去!”
刘校尉快步跑了。
沈冽看向翟金生等人:“在天黑之前,关内会来一支兵马,猎鹰营。”
翟金生一愣:“是阿梨将军在衡香的那一支女兵?”
“嗯。”
翟金生和程解世顿时大喜:“太好了!”
见他们不再愁容,沈冽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所以,我们不必拖两个时辰,拖到她们过来即可。”
“嗯!”
立在高墙上的庆吉关值岗守军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一人小声道:“沈将军,您方才说的,是女兵?都是女人的兵马?”
沈冽朝他看去,只道:“是阿梨将军的兵马。”
营帐外面传来得那些奔跑走动声,让詹宁心里浮起不安。
他几次想要出去看看,但又怕给少女造成焦虑。
夏昭衣低头在缝伤口,两根长针在她手里穿梭,速度极快,伤口走线干净利落,每一针都对仗工整。
几个军医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什么。
最后一针,伤口彻底严丝合缝。
夏昭衣没拿剪子,两根银针将线头缠绕,手劲微扯,线就断了。
军医们齐齐抬头朝她看来,眼神中无不写满敬佩崇拜。
詹宁朝外吩咐了声,进来几个士兵,将伤员用被褥盖严实,抬了出去。
詹宁趁机跟着出去,顺便看看外面情况如何。
一出去,詹宁便暗道不好,果然出事了。
兵荒马乱,积厚的雪地都被踩薄。
不过有四个晏军士兵在不远处站着,凡有人想进来找少女的,都被他们拦住问话。
詹宁看着他们,想要走去问几句,想了想,又退缩。
罢了,该好好同二小姐学习心态。
问了又如何,改变不了现状,只会让他更焦虑担忧。
既然沈将军来了,并在前面顶着,那就一切交给沈将军。
一个又一个伤员被送来。
没多久,一个刚受伤的新伤员被人快马送来。
因他情况紧急,詹宁让他先插队。
受伤的士兵臂膀上血流不止,忍着痛愧疚道:“是我自己脚滑,撞在了铁刺上……”
夏昭衣让他别说话,但也没有亲自处理他的伤口,让詹宁去外面喊人。
很快,三个跟夏昭衣学了一路包扎手法的士兵门进来。
见到伤员伤口上的诸多倒刺,三人一惊,第一时间冲过来为他处理。
便就在这时,帐篷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沸腾的鼓声。
确切来说,并不是帐篷外,而是从非常遥远的开阔天地中传来。
鼓声非常大,像是无数面鼓在同一时间,整齐划一的开砸,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