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调配药膏,手法非常快。
旁边的手下在帮忙,也是利落的手法,将那些刀具针具全在烛火上过了一遍。
“阿梨……?”裴卉娆终于嘶哑唤出口。
夏昭衣转头看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是要看入她眼底:“嗯?”
“真是你!”裴卉娆激动地要爬起,“你,你怎在永安?你不是应当在塞外吗。”
夏昭衣淡淡一笑:“嗯,我来查点事。”
裴卉娆忽然哭了:“如此凑巧,正在我至暗之时遇上。”
“不是凑巧,”夏昭衣笑道,“那是我家啊。”
裴卉娆微顿,缓缓点头:“是了,定国公府……那,你可知我是谁?”
“起初不知,但你和田梧打成那样,我就知了,”说着,夏昭衣端着托盘走来,坐下道,“赵宁给我的信上有提及过你,你叫裴卉娆,你妹妹朱晓慧,在我的战豹营里。”
裴卉娆立即急切地道:“阿梨将军,那你可有见过我妹妹?你可见着了她?”
夏昭衣摇摇头:“戎马倥偬,战线辽阔,我跟战豹营一面未见,她们守,我则攻。好了,你莫要再说话,我先为你缝合伤口。”
站在木床边的妇人闻言,也不跟裴卉娆打招呼了,左手在裴卉娆的脸颊上用力一捏,强迫她张开嘴巴,再将几块手绢一口气塞了进去,动作有些粗鲁,声音则更粗犷:“咬好了啊!可疼了!”
裴卉娆鼓足勇气,冲夏昭衣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伤口清创带来的剧痛,伴随着少女倒下来的药水,被激到最顶点。
裴卉娆用力强忍,但当针线穿过她的血肉,她痛得唔唔大叫,仰起头来,随后就被两个妇人用力压了回去。
夏昭衣全程未被她影响,低头专注缝合。
快结束的时候,敲门声轻轻叩响。
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姑娘过去开门。
陆宁衿端着盆温水进来,后面跟着的伙计端着一盆冰凉的清水。
“阿梨,”陆宁衿放下水盆后,在夏昭衣身侧小声道,“街上开始严查了,临街在挨家挨户地翻箱倒柜。”
夏昭衣抬头看她,眼眸乌黑雪亮,等着她说下去。
陆宁衿失笑:“你且安心忙你的,我已派人去附近寻了个官宦人家放火,又派人穿上巡守兵的衣裳,说走水了,缺人手,将他们都引走了。”
夏昭衣冲她灿烂一笑,没说话,低头继续缝合。
陆宁衿没有离开,低头看着夏昭衣的针线在血淋淋的皮肉上穿梭。
在清阙阁这么多年,陆宁衿成长迅速,已能独挡一面了,所以在两个月前,她被暗派至永安,负责协助言回先生管理永安的三处清阙阁。
门外这时又响起叩门声。
陆宁衿道:“我去。”
她过去打开房门,一个手下递来一封信,低声道:“又是给阿梨姑娘的。”
第1614章 发量少了一半
陆宁衿把信拿回。
夏昭衣只是看了眼,并没有去碰。
陆宁衿于是把信放在了窗前的长几上。
田梧手下的刀刃很锋利,砍入血肉如切豆腐,不过也因此,伤口很整齐,还算好处理。
战场戎马,夏昭衣缝合的手法越发快,有那么几针,甚至快到只能瞧见她手指的影子。
等缝合好,裴卉娆已经痛昏过去。
夏昭衣身旁的女子们留下照看她,夏昭衣则清洗完手指,去窗边看信。
陆宁衿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街上的危机暂时解除,不过得尽快转移裴卉娆。
她的手下们办事迅速,在最短时间内清理好现场。
都是血的床单和布料拿去后院专门搭建的一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大锅,血布扔进灶膛焚烧,连灰都碾碎撒进菜畦当肥。
裴卉娆则通过地下暗道被转移。
忙完后,陆宁衿回来找夏昭衣。
夏昭衣在回信。
将门关上,陆宁衿走来道:“都处理完了。”
夏昭衣抬头,淡然一笑:“一来就给你添活。”
“这些小活不心累,让他们多干干也好,免得手生。倒是我不明白,裴姑娘为何去自投罗网呢。”
“不是自投罗网,而是走投无路。她知道朝廷会以她立威,当众处决,大肆传播她的死讯,以儆效尤,所以短时间内,她必会成为满京热议的谈资。那么她在露面被抓时,预备大声嚷嚷得那几句藏着暗语玄机的话,也会被传得满京尽知。”
陆宁衿一愣:“那就是说,田梧忽然拉着她,是为救她?”
夏昭衣唇角讥讽:“是吧,但裴姑娘‘不听话’,跟他打了起来,他还没打赢,一急眼,他原本要救裴姑娘的心思,变成干脆砍死她算了的愤怒。”
陆宁衿失笑:“以为多情深义重,实则虚伪冲动。”
夏昭衣写完信装好,陆宁衿接走:“阿梨,你接下去去哪?还要去找颜青临吗?”
“嗯,休息一晚,明早再去。”
“明早?这大天亮的,你去找她的话……”
夏昭衣道:“不怕,他们打不过我。就算打得过,他们也捉不住我。”
陆宁衿担心:“那,局势会不会不可控?”
夏昭衣轻轻笑了下:“不会,南边的兵马快到了。而且,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她将才看完的几封信拿出来,在桌案上推去:“沈冽要经过同渡,可能会顺道去找应金良。”
陆宁衿一喜,眼睛都大亮:“阿梨,那……”
夏昭衣笑道:“之前已经卖过应金良人情了,这次过去,不会再给面子。”
当初那个人情给得足够大,就是林清风。
“阿梨,你真好!”陆宁衿绕过桌子过去抱着她,眼眶发红,“沈冽也好,你们都太好了!!”
陆宁衿痛恨嵇鸿,也痛恨林清风和她身边那个跟班壮汉。
但她最恨的人,还是应金良。
虽然幼年迫害她和兄长的人是嵇鸿师门,应金良是个没有主见的废物。
但嵇鸿师门这般作妖,为得都是扶持应金良。
应金良受尽好处,不可能是无辜者,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但他坐在那个位置,享受到了那个位置的好处。
入夜,夏昭衣沐浴更衣,睡前手下来禀报裴卉娆的情况,说裴卉娆提到一个位置,希望她们派人过去接应。
夏昭衣便差了三个人去,要她们带够吃穿给那些死士,不必接回城。
这次入京后,夏昭衣其实一直清闲,所以隔日她到巳时才出房门。
习惯独来独往,她一身简便,轻盈出行,就往颜青临的府邸,也就是原定国公府旧址去了。
颜青临从平原寺回来后很少出门,几乎足不出户。
今天早朝,她却去了。
她没有官职,但有实权,有封号,且自宋致易登基临朝的第一天起,她就没缺席过。她所站位置乃百官之首,另外一边空缺,暂无人比肩,是给一直远在松州的勋平王晋宏康留的。
今天早朝,她忽然出现,让宋致易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当了几年的皇帝,见到颜青临,宋致易脸上竟露出无措。
不过这无措稍纵即逝,他让自己很快平复。
随着他升陛临朝,百官叩拜,颜青临也跪下。
宋致易一抬手:“众卿平身!”
百官谢主隆恩,在司礼监内侍高诵的一声“请”后,他们这才起来。
颜青临抬起头看着宋致易,一双眸子直直的,亮亮的。
这个她掏心掏肺去爱的男人,如今恨比爱多,但恨也是刻骨的。
宋致易却一直没看她——
这几日,宋致易的早朝非常忙。
昨夜田梧和裴卉娆在颜青临大门口外的箱子里一顿互殴,他半夜就得知消息了。
现在看去,田梧的发量果然少了不少——
除却这桩事,大平朝近来哪哪都不太平。
宋致易心力交瘁,一件件听着,然后到了老环节,朝上的两派人马吵了起来。
田梧和裴卉娆的事自然不会逃过丁人众和穆衡雄的嘴。
骂着骂着,把孙自仪也卷入进来。
毕竟裴卉娆当初离京前,闯了孙自仪的将军府,捅了孙自仪的夫人郭婉婉一刀,然后把一个美妾给救走了。
一开始还忌惮颜青临在这,骂上头了,管什么颜青临,颜白临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吵得极不体面。
宋致易劝了几句后,敷衍着在旁看戏,也不劝了。
最后,忍无可忍的颜青临忽然暴喝,扭头责问丁人众和穆衡雄,是不是可以闭嘴了。
女人的嗓音本就尖利,她这盛怒之下的一吼,朝堂朝那鸦雀无声。
而后颜青临看向宋致易:“陛下,丁大人和穆大人目无君主,当堂引战喧哗,该罚!”
宋致易神色又变得不自在。
颜青临沉声叫道:“陛下!”
宋致易长呼了口气,淡淡道:“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