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道:“何人所为?”
“不知,问他什么都不说。”
夏昭衣看向谢忠,谢忠的眼睛还有明光,在她看过去时,有明显的闪避。
他显然有意识,并非真的痴傻。
但有没有意识都不重要了。
夏昭衣道:“杀了吧。”
“是。”
谢忠大惊,在地上爬来要抓夏昭衣的脚。
冯萍上前,一脚将他踹远:“滚!”
在叠声的求饶中,谢忠被人拖了下去。
抓到谢忠时,他随身还有一个包袱。
沈冽的手下将包袱送来,里面有厚厚一叠地图,还有几本写得满满当当的泛黄册子,除却墓穴定位,还有土质研究,矿产研究,风水研究等相关笔摘。
在后半部分,夏昭衣翻到了林泉的地图。
不过有关林泉的记载,谢忠似乎兴趣不大,在笔札上只有几行注字,提及在衡香附近,少碰为好。
沈冽的手下讲述抓捕谢忠的过程,非常顺利。
邰子仓的画工如火纯情,根据方一平的描述,邰子仓画出了一模一样的人像,而后临摹上千张,广发天下,谢忠无处可逃,终被抓住。
夏昭衣想到唐相思还活着,也许唐相思不如谢忠狡猾奸诈,但毕竟活了几百年,还不时要躲卫行川的追杀,所以唐相思隐世乔装的本领,非一般人所能及。
结果,就在她前脚夸完,十天后她到了湖州,沈冽便同她说,唐相思死了。
湖州夏夜清凉,月明如玉,他们沿着官道慢步进城,与后面的手下拉开距离。
沈冽牵着她的马,简单几句说完了整个过程。
跟谢忠差不多,由杨长山和谢怀楚详细口述,邰子仓画出画像,学生们临摹挣钱,而后,大街小巷全都贴满。
唐相思本想去对他来说最安全的松州和安江,或者熊池,但能去的陆路全被封锁,高山他翻不过去,水路他游不过去,最后走投无路,他躲去了晔山的断开崖。
他以为断开崖终年荒寂,只有袁暮雪和他的两个徒弟,却不想,澹仙舟正在断开崖上养伤,灵川道观来了不少人。
以及顾星海的望星宗门虽在晔山另一侧山峰,但他不知疲累,成日带牧亭煜来断开崖串门。
守灵人喜欢清静,袁暮雪多有不满,不过顾星海脸皮厚,袁暮雪又不能真和他动手。
就这样,唐相思一路提心吊胆,谨慎低调,悄悄来到断开崖,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来的当天晚上,就撞在了牧亭煜手里。
牧亭煜是荣国公府的世子,从小在点将堂里学骑射,他的身手谈不上多好,但胜过常人不是问题。
牧亭煜一吼,再一追,吓得唐相思连滚带爬。
山道崎岖,黑灯瞎火,加上体力透支,唐相思最后从山坡上跌落,摔死在了下方五丈处的断崖上。
恰好杨长山和洛衔因正在望星宗门,顾星海派人喊他们过来认尸,经二人反复确认,死者的确是唐相思。
他就这样死了。
进城的路很宁静,他们的南面湖光粼粼,夏昭衣听完道:“提到断开崖,不知翀门恒如何了。”
“袁暮雪将他饿死了。”
夏昭衣微愣,而后轻轻点了下头。
沈冽又道:“还剩卫行川,但见过他的人很少,画不出画像。”
夏昭衣道:“卫行川不急,他虽作恶多端,但至少没有如唐相思那般通敌卖国。而且,他深居简出,极少露面,画像对他不奏效。”
沈冽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郑重道:“阿梨,卫行川他们,便交给我,我去对付。”
夏昭衣道:“你忙得过来吗?”
“这不算忙,我喜欢替你做事,不记得了么?”
正好一阵湖风拂来,沈冽的碎发轻扬,眉宇清爽明净,眼眸温和,漆黑中透着星子般的莹亮。
夏昭衣最喜欢他的眼睛,很深很深,专注认真,像是就在他们身旁的这一潭湖水,又清幽又深邃。
现在,夏昭衣还能读出他藏在眼眸深处的欣喜。
这份欣喜将她打动,她也知道他在欣喜什么。
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不会再聚少离多,不会再想见一面,便得披星戴月,奔跑上数百里。
北元战事结束了,中原战事趋于稳定。
聂挥墨和云伯中已达成共识,只要灭了晋宏康,他们彼此间恩怨一笔勾销,前尘俱往矣,今后互不打扰。
这很好,虽然不是大一统,但一样的肤色,一样的习性,一样的文字和理念,大一统是必然。
而只要天下稳定,她就能自由地去遨游天地。
沈冽会陪着她,这真的很好。
夏昭衣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想,和他同乘一叶扁舟,在天幕星河下无拘束地飘荡会有多快乐。
夏昭衣笑起来,得寸进尺道:“好,既然你喜欢替我做事,今后那些我不喜欢的事,就都由你去做,我只做我自己爱做的事,你可愿意。”
沈冽弯唇:“阿梨,我求之不得。”
夏昭衣上前一步,靠入他怀里,伸臂揽住他劲瘦的腰肢。
他身上好闻的清香完全包拢她,夏昭衣道:“沈冽,我累了。”
打仗这几年,她没有感觉到一丝的苦和累,有时百里急行,手下们吃不消了,她会提起精神给她们打气,安慰她们。
除却重伤者在她跟前咽气,会让她感到悲伤无力之外,她成日都乐呵呵的,精神状态宛如天上太阳。
但现在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很累。
不过很快,夏昭衣就分析出原因,因为在沈冽面前,她可以尽情地偷懒放松了。
惰性一起,说垮就垮,懒的彻底,开始摆烂。
沈冽温声道:“上马吗?我们骑马回去。”
“好。”
沈冽顿了下,道:“阿梨,你自己动,你的手下都在后面跟着呢。”
虽然她的手下故意将距离拉得非常开,至少隔着两百多步了。
夏昭衣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起当年在京城郊外,他将她抱上马后,事后被她说了几句。
夏昭衣道:“好。”
沈冽的龙鹰在武少宁那牵着,夏昭衣上马后,沈冽也上来,从后搂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骑着马,马蹄声慢慢悠悠进了城。
月光如水,万物宁和,那些战火和尸山血海,仿若都是遥远时空里的事了。
这夜,沈冽很克制,因她这句“我累了”,他没敢索求太多。
刚为她清洁完,外面传来敲门声,叶正来禀,说范竹翊求见,刚从规州赶来。
第1698章 你想去的地方,我陪你走遍(正文完结)
范竹翊师门的消息,夏昭衣和沈冽已有两年没听到了。
杨冠仙和邬人豪,包括清阙阁,都没有停下过追查林清风,但林清风和嵇鸿这两年几乎销声匿迹。
沈冽轻手轻脚穿上衣衫,要出门时,夏昭衣还是醒了:“沈冽?”
沈冽在床边坐下,声音很软:“范竹翊来了,他要见我。”
“范竹翊?”夏昭衣细眉轻拢,“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吧。”
说完,夏昭衣又摇头:“应该不是,唐相思和谢忠没有钱便活不下去,但范竹翊师门不穷,甚至很富裕,他们有藏身之所,不必为生计抛头露脸。”
沈冽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自然能清楚。”
夏昭衣握住他的手掌:“最重要的是,问清嵇鸿和林清风的下落,陆宁衿一直在找他们。”
这几年在西北,夏昭衣尝试替陆宁衿找过她哥哥,但一直没找到。
牺牲在战场上的人太多太多,数以万万计,不是每个人都能留有名字。
此事已成遗憾,那么,找到当年害他们兄妹俩的嵇鸿和林清风是她唯一能为陆宁衿做的事。
沈冽道:“好,我会问清,放心。”
顿了下,沈冽又道:“应金良这个没用的东西。”
当初,夏昭衣将林清风交给应金良,是知道应金良决不会轻绕林清风,顺手也卖当时还算有点气候的应金良一个面子。
结果,应金良居然让林清风跑了。
现在,应金良还在沈冽手里软禁着,沈冽一直没管他。
这几年实在太忙,沈冽忙得都将他忘了,而陆宁衿知道夏昭衣忙,在给夏昭衣的信上从未提过此事,怕麻烦她。
不过陆宁衿已经不急,林清风能从应金良的手里逃走,应金良却绝对没有办法能从沈冽的手里逃走。
现在终于清闲了,也该清算了。
“你睡吧,我去看看,这些交给我。”沈冽在夏昭衣的额头上轻吻,替她摁好被角。
夏昭衣知道他会处理好,加之身体累,很快安心入梦。
范竹翊坐在客厅里,沈冽见到他时,不禁俊眉微拧。
一改以往出尘高人,青竹松鹤,道韵天然的打扮,范竹翊现在穿着一身绛紫色团花万字纹锦缎长袍,领口袖边皆滚着两指宽的金线福寿纹,腰间束着碧玉翡翠扣的宝蓝色腰带,活脱脱一个财大气粗的钱庄掌柜打扮。